人行道旁栽着一排排整齐的法国梧桐，傍晚路灯的照射下，浅黄色的叶子像是镀上了一层玻璃，空气里升腾着细小的尘埃，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吹来灌进领口，黎依依感到自己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马路上人影重重，回荡着汽车排气管发出的声，汽车交错的缝隙里，夏子橦的眼神冰凉冷漠，被路灯映衬得脸颊忽明忽暗，恍若看见他只是一瞬的错觉。
黎依依下意识地向他跑过去，该死，她不希望自己和夏子橦之间有什么难以解释清楚的误会，一时的紧张冲动使她没有时间思考这样做的理由。
一辆车紧擦着黎依依飞驰而过，谢奕鸣在身后拽住她的胳膊，才幸好没事。
“怎么了？”感觉到身边黎依依的不对劲，谢奕鸣皱皱眉头。
“我同学……”黎依依支支吾吾，目光紧随着对面的夏子橦，“我怕他、那个……我怕他误会了……”
谢奕鸣这才想到什么似的，眼神黯淡了一秒，他有些失落地错开黎依依的眼睛，抓着黎依依胳膊的手臂也懈了力气，他沉默地追随黎依依的视线，直到看见马路对面的夏子橦。
谢奕鸣淡淡地笑了一下，不是开心，反而有点狠的味道。
“你去跟他说吧，我先走了。”
黎依依仓促地回头，谢奕鸣的长款大衣和夜晚的黑暗相互交融，瞬间隐匿，很快变成了模糊的背影。
夏子橦离开路灯照射的区域，把自己全然陷入黑暗，轻声问，“我打扰你们了？”
“他是Mr raindrop的老板，刚才我们一起下来。”黎依依还在勉强解释着，接下来的事情显得无能无力，她笨口拙舌，说不清为什么谢奕鸣会攥着自己的手塞到他的口袋里，这样的暧昧和迷离，她真的说不清。
“你冷不冷？”黎依依问，她想，自己的脸一定涨红了。
夏子橦轻轻地摇头，他想问黎依依冷不冷，下一秒却在心里冷笑，她怎么会冷，有人这样关心她，她当然不会冷。
“你怎么来了？”黎依依有点尴尬地笑笑，“好巧。”
夏子橦的眼睛里难掩失落，他淡漠地看着黎依依，进入冬季的枝桠变得越来越光/裸，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寒意，然后叫他彻彻底底地打了个哆嗦。
“你和那个老板……关系这么好啊。”夏子橦的目光躲闪，语气淡漠地像是不算熟稔的朋友之间的对话。
黎依依跟着他的步速走在一边的街道上，虽然她和夏子橦并没有那样清楚的恋人关系，但自己还是不希望他会误会：“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哦。”夏子橦点头，看不清情绪。
“我知道……他一直做法欠妥……”黎依依支支吾吾，脸涨得通红，“但是他没有恶意。”
黎依依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夏子橦解释这样的事。
“他跟别人也这样吗？”夏子橦问。
黎依依一愣，这样的问题有些让人难堪，但她知道夏子橦指的是他和别人是否也这样过于轻佻：“……我不清楚。”
夏子橦沉默了好久，最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从他喉间溢出：“你确定他没有恶意就好。”
他知道黎依依不需要自己的说教，自己也没有理由指挥她离开。
后知后觉，夏子橦又补上一句：“你把握好分寸。”
黎依依狼狈地点点头。
回家之后黎依依给自己倒一杯热牛奶，自己坐在房间里刷文综题，窗外寒冷干燥，冬季的狂风如同哀鸣，对面一栋楼亮着几盏微弱的吊灯，她脱掉外套，想想又重新披上，写不下一个字，看不进去一道题。
手机屏幕亮起来，又暗淡下去，黎依依扫一眼来电显示，拿起收拾歪到在一边的床上。
“喂？杨艺涵。”
“黎依依，”电话那头的杨艺涵声音带着些调笑，“你和夏子橦的事情怎么跟我还藏着掖着？”
“我们怎么了？”黎依依心乱如麻，一只手试探似的拽过被子裹在身上。
“你们不是在一起了吗？”杨艺涵觉得好笑，居然还不承认，“怎么全校都知道了你还不让我知道？”
黎依依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姿势及其不雅观地坐在床上，声调不由自主地拔高，“你听谁说的我们在一起了？”
“都这么说啊……”杨艺涵皱皱眉头，“怎么了，你们没在一起啊？”
“在一起个头啊！”黎依依气急败坏，“哪里的假造信息，怎么还全校都知道了，我有这么出名吗？”
“你没这么出名，但夏子橦的确很出名。”杨艺涵适时地评价。
黎依依悲哀地嚎叫一声：“到底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啊，就是突然很多人都这么说，”杨艺涵开始组织大脑的语言，“之前他去同学聚会接你被人看见了，最近突然传着说你们在一起了……对了，还有之前在图书馆一直能看见你们，包括在车棚里……”
“我的天…..这个谣言传的厉害吗？”黎依依愁眉苦脸，“夏子橦知道了吗？”
“就算夏子橦不知道，他早晚也会知道的。”
黎依依两只眼睛呆滞起来，“那怎么办啊……”
“依我看，你趁热打铁，问问夏子橦要不要跟你在一起吧。”杨艺涵开始不正经。
黎依依眉头拧起来，声音也变得有点别扭：“我们现在关系正尴尬着呢……我和谢奕鸣一起走被他看见了。”
“你和谢奕鸣干嘛要一起走？”杨艺涵往嘴里送一颗坚果，嚼得嘎嘣脆。
“我去Mr raindrop买面包……然后他正好下班，就一起出来了。”
“……这没事儿啊，他没误会吧？”
黎依依呆呆地摇头：“不知道，他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杨艺涵把坚果咽了下去，听见黎依依的话突然眼睛一亮，她翘起二郎腿，语气颇为激动地说，“他不开心？这说明他挺在乎你啊，有戏有戏！你快告白去吧。”
黎依依满头黑线：“你正经一点，出了这种事儿，我走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事实证明黎依依的担心并不多余，再次开学之后班里的女孩儿看着她都是一脸的意味深长，慌乱之中她看见李瑶冷漠的目光，浑身发抖。
倪茗死不相信夏子橦会给黎依依讲题，在她眼里学霸和这种小渣渣的世界根本不是一个类别，她表示不屑，但嘴上不肯吃亏，到处散播黎依依和夏子橦在一起根本是不属实的言论。
黎依依走去卫生间，走廊的女孩看见她在背后窃窃私语，她委屈巴巴地躲进厕所，被人从后面拍拍肩膀。
回头，看见杨艺涵那一副贱兮兮的表情。
为什么自从她和董烨然搞对象之后总觉得她怪怪的，似乎比以前根能作了，果然恋爱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啊。
“你听她们讲话干嘛，这阵子能有什么好听的话？”
“行，反正被说的不是你。”黎依依瞪她一眼，“怎么就没人说你和董烨然呢？”
“我和董烨然光明正大，干点什么都在大家眼皮子低下，没什么神秘感就没人喜欢八卦了，”杨艺涵一脸不在乎地挎着黎依依的胳膊，语气突然变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你们不一样啊，你俩眼神都是戏，还不说清楚。”
黎依依委屈兮兮地嘀咕一句：“我也想说清楚呀……”
两人走出来，夏子橦去走廊拐角打水正好迎面走过来，两人的视线在众目睽睽之下交汇，黎依依的脸颊涨的通红。
看夏子橦有些不自在的表情，杨艺涵心里猜个大概，那些流言蜚语他肯定也是知道些什么了。
黎依依屏住呼吸，在杨艺涵身后缩成小小的一团儿，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神躲闪看不去看他。
夏子橦看见她躲闪的眼神，微微一愣，随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走了过去。
“你看，我说他们什么都没有吧，”正从办公室会来的倪茗恰好遇上这一幕，抱着怀里的笔记本跟一边的女孩儿咬耳朵，“夏子橦怎么会看上她。”
倪茗的话一个标点符号也不差地传到黎依依的耳朵里，杨艺涵侧着脑袋偷偷看她一眼，握住她的手大步离开，她走路快，迈的步子也大，黎依依跟在后面一连好几个趔趄。
“哎，你走这么快干嘛？”声音里带了几分委屈兮兮的埋怨，尾音还微微上扬。
杨艺涵阴沉着脸色把黎依依拎回了教室，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沉默了好久，直到黎依依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才张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黎依依哑然，她一向没主见，手指不安着扣在桌子沿儿上，“我不知道……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可能过去几天就没人再说了吧。”
“那你们这几天就一直不联系了吗？”
黎依依一时没消化过来，说话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他要是不来找我，我也不要去找他。”
陈小胖突然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引起一小波人回头看，只见他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却又不是一定要吊着别人胃口不说出来。
“你怎么了，一副吃了毒蘑菇的表情？”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儿皱着眉头看他一眼。
陈小胖依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半晌他呆呆地抬起头，像是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刚才救护车过来……有人跳楼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