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不住几个年轻人的撺掇，彭老爹总算是妥协了。老头子临到老来还想让自己的儿女循规蹈矩，怕是不记得自己特立独行了一辈子。
回宜城的路上，魏荣还说了彭老爹的旧事。老头子八岁给日军挑盐，往里面惨沙子。十四岁跑去参军，说要去朝鲜打仗，被人赶回了家。在家还不放牛，十六岁在路边摆混沌摊，十七岁公社修水库，他躲懒自己开了块地种烟叶。六十年代初头破血流地和红小兵在街头干架，被人当典型抓起来批斗。前半辈子过得稀里糊涂，三十来岁才找了出身不太好的彭老妈。自从有了彭其峰两兄妹后，老头子终于收敛了一些。
魏荣唏嘘不已，总的概括来说，老彭家别看折腾地欢，但一事无成。所以他不同意彭婉承包土地种烟叶，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赵正点头称是，有了儿女之后，再硬的父亲都会变得低调。
在乡下躲了两天清闲，赵倩地收获颇丰。她和彭婉定了一个口头协议，关于二十亩烟叶的事，烟厂会有技术人员上门服务。交换条件就是地里产出的烟草，尽可能地全部提供给百顺烟厂。为这个事彭婉还找过赵正，想听听他的主意，赵正倒是觉得无所谓，先解决地的问题，然后解决怎么种地的问题，最后才是和烟草公司签合同销售的问题。现如今全国烟草都是分三六九等，每一等都是统一定价，由烟草公司专门的部门统一收购。烟厂想要烟叶，只能通过烟草公司，否则就是违法。
魏荣听了赵正说的这席话，就笑赵倩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谁也不知道彭家的烟叶最后会流去哪里，虽然宜城没有烟厂，但在赣省，全省规模的大烟厂也有几个。比如出产“壮丽”的洪城卷烟厂，出产“兴国”的将军卷烟厂，出产“月兔”的饶丰卷烟厂。二十亩烟叶地，满打满算应该不会超过一万斤，别看数字大，只要扔进了烟草公司的仓库里，那鬼也找不到。
本省烟草优先供应本省是烟草公司的行规，除非有总公司的调运命令，才会把其中的一部分调运给其他省份，这是铁打不动的规矩。烟叶和卷烟都是国家管控，两者的流通形式大同小异，都是生产者提供，烟草公司统一收购调配。但其实作为卷烟的原材料来说，烟叶的管理地更为严格。直到二十一世纪，大烟厂可以根据市场容量来收购小烟厂的生产指标用以扩大生产规模，但种烟叶，却依然得严格遵照合同规定的种植面积来生产，不能随意扩大，否则就是违法。
赵倩听着前面坐着的两个男人唱双簧，自己拿出一面小镜子，给脸上补妆，一点都不慌的模样。
魏荣扭头，问道：“倩倩……”
“叫我赵倩！”
“好叻，倩倩！”魏荣问道：“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你们百顺是想把手伸到赣省来种烟叶？才二十亩的规模而已，不至于吧？”
“山人自有妙计。”赵倩抿了抿涂了口红的嘴唇，转头看向赵正，“阿正，你说呢？”
赵正“嗤”一下笑出声来，“还能有什么妙计，无非就是借腹生子的把戏。以你们百顺烟厂的名义投资烟叶产业，产销一条线，不仅烟草公司，连政府都会给你开绿灯。除了这条路，我想不出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过话说回来，就二十亩的规模，说是烟厂的投资，是不是小了点。”
“你确实比某人要聪明。”赵倩放下手里的化妆包，认真道：“彭家的烟叶我看过了，品质不存在问题，土壤我也带了一些，准备回广城给技术部门专门研究一下。而且面积小不是问题，反而有优势。向烟草公司报备的时候，可以说这二十亩地只是试验。等将来条件成熟了，说不定还可以兴建一个烟草基地。要知道，我们百顺烟厂可是个闻名全国的大厂。”
赵正回过头来，可以啊，妞！跟谁学的打擦边球？
赵倩咯咯地笑，“跟你学的啊，阿正！跟你们在一起短短一个月，你们就让我学到了怎么跟烟草公司打擦边球。六千箱货这么一笔大数字都能让你们以试销的名义全卖了，二十亩地根本只是洒洒水好吗？”
“高！”魏荣一边开车，一边朝赵倩伸出个大拇指来，“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什么样的师父带什么样的徒弟，你们这一脉相承地，让魏某人叹为观止。”
赵正心说这根本扯不上，赵倩这么说这么做，其实只是帮彭婉而已。一个偌大的烟厂，烟叶的供应来自四面八方，还少这二十亩的烟叶地？
不对！
赵正心里一跳，想起来赵倩似乎对宜城的烟草事业挺上心的，帮彭婉可能只是个借口。
“你不会真的是想建一个烟草基地吧？”
“你猜！”赵倩晃着脑袋，脸上露着皎洁的笑容。
魏荣哈哈大笑，“猜个屁！我想你们烟厂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止想建基地，还想建烟厂！”
赵正觉得魏公子这个人总是一语成谶，这次也不例外。
“有这个打算！”赵倩笑着说，“你们知道，虽然说是说放开烟草生产，但也只是比以前控制没那么严格而已，产量还是有一个上限的。不光是百顺，云省的几个烟厂比如红河、玉溪他们现在都在着手布局，打算收购一些小烟厂来增加自己的生产指标。我的实力毕竟没有他们厚实，只能小打小闹，自己建烟厂甚至比收购烟厂还要更划得来。”
“你们不是国营厂吗？这些事还要你们来谋划？广省的小烟厂那么多，随便收购几家，人家都半卖半送的，钱都不过你们的手，只是工人要你们养而已。”赵正质疑道，这年头还有国营厂子自己建厂的？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赵倩也不隐瞒，实话实说道：“是我自己想投资，和烟厂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