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导游说：“我总感觉小白龙要进体制了。”
“旅游局本来就有导游出身的，也是敢想敢干。体制内多点这种一线出来的好。”
“众所周知，导游干得好，就三条出路——开旅行社、当老师、进系统。”
“小白龙同时走着三条路！”
“哈哈哈……”
“他哪里只有三条路？他还可以当主播、当明星！”
“对！”
“不过我还是希望小白龙继续当导游。”
大家点点头，说说笑笑离去。
车里，程局亲切地微笑看着小白龙，小白龙也微笑看看程局，不知道程局是不是顺便解救他一下？可能前面路口就放下他了，他再去找导游们吃饭。
结果，路口也没停。
开进机关小区一栋楼下才停，何欢有点意外。
何欢跟着程局下了车，秘书把程局的公文包递给他，程局接过来，微笑看着何欢，“走吧，去家里坐坐。”
咦！干嘛要去领导家里？何欢更意外了。
“你们经常在外面吃饭，我呢本来也应该请你在外面吃，但是大家管得严，小家也管得严，所以呢，请你来家里吃个便饭，你不要嫌弃啊！”
咦！何欢吓了一跳，到处看看，一看程局已经往楼道走了，连忙说：“程局你先回家，我等等就来！”转身就跑。
程局转头看着他。
何欢在小区转了一圈，终于看到一家水果店，连忙买了几样水果。
出来，茫然地站在那里，程局家在哪儿来着？
程局也等了他半天，打电话给他：“你跑哪儿去了？”
“程局您家在几栋几单元啊？”
程局笑了，“你在哪儿啊？”
何欢抬头一看，“佳园果蔬。”
“我来接你吧。”
何欢很不好意思，三分钟程局就来了，看着他，忍不住地笑。
何欢更不好意思了。
程局看看他提着的水果，这孩子真有礼貌！又有才又帅！可惜有女朋友了。
转身笑笑地领着他回去。
到单元门口，何欢才发现原来水果店离得这么近！他刚刚还绕了一大圈，满脸惭愧。
程局根本没在意，带他上五楼，敲了门。
一个看起来知书达理的阿姨开了门，微笑看着他，“小白龙来啦？快进来。”
程局介绍：“这是我夫人，你叫卢老师就好啦。”
“卢老师，您好，打扰您了。”何欢赶忙把水果递上。
卢老师接过去，“快进来，快进来。”又给他拿了一双客人拖鞋。
何欢还是有点儿拘束，毕竟是第一次来领导家里嘛，正襟危坐的。不像在秦老师办公室，累了就往沙发上一躺。
卢老师和保姆去做饭了，程局就和他聊些家常，何欢想着，程局总不会是单纯请他来吃饭的吧？
一会儿，卢老师喊他们吃饭，都是家常菜。何欢也比较拘束，卢老师笑道：“你们导游是不是经常在外面吃，家里的比较澹，吃不惯啊？”
“没有没有。”何欢说，“很好吃。”
“你会做饭吗？”
“导游本来在外面跑就累，回家谁还愿意动？多半是叫外卖吧？”程局说。
“在家我都做饭的。”何欢说。
“啊？”两人有点意外。
“我朋友和女朋友还都挺喜欢我做的菜。”何欢忍不住炫耀。
“啊？有女朋友啊？”卢老师也有点意外。
程局看他一眼，“他女朋友可不简单！跟你一样，是我们云州幕后功臣！”
卢老师嗔怪地看程局一眼。
何欢莫名其妙被喂了一口狗粮，不过听程局夸自己女朋友，也甜蜜蜜。
吃完饭，程局起身，“来，我们来书房，泡个茶喝。”
何欢跟进去。早知道把自己的几饼好茶带上。以前别人奇怪他怎么知道那么多茶的时候，他总是说在旅游局喝茶。事实上，这还是第一次领导请他喝茶。
泡好茶，程局给他倒了一杯，期待地看着他。
何欢轻轻喝了一口，“易武落水洞古树三年生。”
程局满脸笑容点点头，自己也啜了一口，“你真是不简单！怎么喝一口就知道的？”
“嗯，主要是去哪里他们都请我喝茶。”何欢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程局点点头，“那你也是会喝！”
“会鉴茶、会断玉。”程局话锋一转，“明天就制定游购分离计划了，你说这个计划怎么定？”
“嗯？”何欢抬头看着程局，果然不是叫他来吃饭的。
“这次专项整治，是我们进京开会后的决定。”
何欢一愣，果然大师兄没说错。
“本来我去接你是打算带着你，跟我和州长一起去的。后来想想，你还小，以后，自己走出去吧。”
何欢看着程局，难怪来机场接他，把他送到家就走了。
“可能是因为你的出现，也让上面看到一个契机吧。虽然其他地方负面新闻很少，但上面也知道，包括炎京还有一些沿海发达城市，都存在着旅游乱象。
这已经严重伤害到我们的旅游形象，影响到旅游市场的健康发展。所以看到云州近期取得的成效，上面就让咱们成为示范点，先整治。看看成效，然后推广到其他地方。”
何欢没想到他们的布局这么大！
程局又给他倒了一杯茶，“你说得真好！旅游企业本该回到市场竞争中，干不下去就走。但涉及到几万企业，几百万人，我们不能说你们别干了，更不能说你走。处理不慎，这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程局喝了一口茶，“但是全国旅游一盘棋，你治他不治，旅游者就会比较。
云州所处的位置，对于全国来说，距离都很远，交通成本占比要比其他地方多，团费本身就要比其他省市高。
如果只有我们回归正价，其他地方却继续推出低价，游客就会选择更便宜的旅游目的地。也会导致我们旅游人和旅游企业流失到其他地方。”
何欢看着程局，现在的城市都在吸引人才和企业，这是一个地方繁荣的根本。果然领导还是不能随便说你走。
“品质旅游兴起后，我们的团费现在已经走向全国高地了，但是我治他不治有什么用？
以购养游，是全国的问题，并不是云州的特例。云州不可能孤立在大环境之外。
清者自清，是很难的，你应该是最明白这一点的。你一个好导游无法改变云州旅游市场。同样，一个正规的云州旅游市场，也无法改变整个旅游市场。
尤其我们的地理位置太偏远，价格本身比较高，我们一整治，价格差就会更大，游客就会大量流到川、黔、桂。”
何欢点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深思的现象，云州旅游整治已经很严厉了，在全国来说算得上是正规了，但近两年，周边省市的名头和势头已经超过了云州。
程局揉着头，“一直以来，云州的整治措施不可谓不严，处理不可谓不快，但常常上新闻的还是云州。
就是因为你治他不治，让云州陷入孤岛，所以整治效果无法持久。大家都低头抢饭吃，你不低头，只能饿死。
所有人都爬在地上的时候，你想站着把钱挣了，就这么难。”
何欢不知道程局这是第几次揉额头，那点稀疏的头发都被他抓蓬松了。但是对于刚刚走过来的他而言，他很理解程局。
“游客都说云州坑，但游客一点不傻，你真的把云州的坑都填上了，他就不来了。他去其他地方。其他地方不坑吗？呵呵。
很怕到头来，你做了一系列努力，不惜壮士断腕。但底下的都在骂你傻，其他地方把钱赚了，也在骂你傻！游客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
何欢笑了。
“只有全国都做正价游，只有游客主动抵制低价游，才可能真正改变。但显然，这两点，都是一个梦话。
我们大多数民众的消费心理还是哪个便宜选哪个，毕竟我们经济才刚刚发展起来，不在乎价格的人还是少数，商家迎合的也是这种心态。
如果全国都做正价游，游客比较来比较去都没有便宜的，也就放弃占便宜的心理了。
但显然，游客报团，不会与自己的自由行花费做对比，而是与其他团队价格做对比。
大多数游客还是看价格，这个低价竞争市场就会存在。我们单独提高价格，就会白白流失很多游客。
以前每一次改革，都是因为市场依然在提供低价产品而结束。因为大家都搞低价竞争，你不降价，就没法吃饭。”程局叹口气。
何欢看着程局，觉得还是当导游好。他再操心，也不用操心几百万人的饭碗。
“三十天退货政策实行后，已经有很多云州导游包括云州购物店流到周边省市了。同样是这批人，他们就没曝出云州这样多的新闻。”程局摇摇头，“这真是破鼓万人捶！”
何欢也不知道说什么。
“但是上面既然选择咱们做示范，也知道全国推行的难度很大。必须是有一个成功的典范了，看到了品质游的巨大市场后，大家才会跟上来。”
“小白龙啊，你可千万不能离开云州啊！”程局看着他。
何欢点点头，“我不离开。云州旅游好了我再离开。”
程局欣慰地点点头。
“其实以前旅游收入这块儿一大半确实来自于购物店。如果砍掉这块儿，对我们整个经济确实有很大影响。
云州物产丰富，放弃这块儿很可惜。我们不卖玉不卖茶，旁边省市卖，那我们也很冤。虽然游客可以去社会店购物，但是社会店参差不齐，不好监管。
你给餐饮协会提出的让他们办民族特色餐厅，就很好。因为餐厅这块儿同样是，社会餐厅一旦出现问题的话，我们不好监管。
社会餐厅社会店，出现问题，游客只能报警。那不在我们监管范围。只有旅游餐厅旅游商店，我们才可以不用警察立刻派出执法队。你明白吗？”
何欢点点头，他有质检技能，倒是不用担心。但其他导游恐怕也无法分辨真伪，比如瑞丽的玉石市场，那上当了比购物店还出血！而且不能退，可能人都找不到。
“游客报了警，警方处理时效也没有我们快，因为职能和程序不一样。这样的问题一多，同样会对云州产生巨大的影响。
因为游客分不清责任方，反正在云州发生的就是整个云州的错。比如曾经在丽江发生的打人事件，其实是一个社会事件，但它会影响到整个丽江整个云州！”
何欢点点头。
“现在云州的旅游监察队和执法队是最多的，一级一级是最严的。我们直接管起来，更快更有效。可以更好地保护游客，也可以保护云州旅游的市场环境和整个云州的名声。”
“嗯。”何欢看着程局，觉得程局很伟大。
“因为整个旅游运输、旅游餐厅、旅游购物店，吃住行游购娱，我们统统有一套完整的监管机制。”
何欢终于明白了！
“难道其实省里和局里，不想游购分离？”
“都是被逼的嘛。”程局无奈地笑笑，“自从30天退货政策实行后，平台退货达两万起，退款金额一亿元。”
何欢看着程局，没想到这么多。
“这说明令游客满意的商品还是很少！他们继续这样给旅行社和导游好处，商品就会质次价高，游客就会投诉、退货。
这不但给我们增添大量工作，也影响经济。而且为了不让游客退货，可能会演化出威胁游客甚至更严重的事情出来，这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危机。”
何欢点点头，想起了阿吉。
“壮士断腕以全质，自断臂膀又岂是英雄？旅游是一盘全局，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能丢掉一个。
但购物又确实成了毒瘤，所以我们不得不先把刀举起来，让他们看到我们是认真的，让他们感到害怕。
在这刀真正落下之前，你去做个好人。”程局看着何欢。
“我？”
“你出来时，购物协会会长找你干什么？”
“请我吃饭，让我给他们指一条路。”何欢老实说。
“这不结了吗？”程局笑道，“他们也知道怕了。购物放弃太可惜，也不利于监管和经济发展。
但是一定要让他们正规起来，不敢乱来，这条路你去给他们指。这一个刀下留人你去喊，他们会感激你的。”
何欢看着程局，一眨不眨，领导心思好深啊！
聊到十点，程局送他下楼，“上次上面不是公开发文说你是导游榜样么？这次也夸了你很多，让你做榜样，让云州做示范。”
何欢点点头。
“辛苦你了，小白龙。”程局拍拍他的肩，目送他坐进车里。
程局的司机把他送到小区门口，何欢下车。
正要走进小区，一个人突然跳到他面前，“小白龙！”看见何欢防备的神情，又连忙退后，“你放心！我就是来请你！我等了你半天！”
看着购物协会会长，何欢忍住笑，“明天我去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