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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子之争(三)

“老佛爷千秋万代。”

“嗯,还不定谁死在谁前面呢?”老佛爷念一句,只是我惊得一个寒战,冷在心底。

“哇哇~”一阵孩子的哭泣打破静夜,听声音,分明是府里的后院。我愕然,立足听了一阵子,自言自语的叨念:“哪里有孩子的哭声?”

他却瞪我一眼道:“还不早早的梳洗上床,还记挂些什么,胡思乱想!”

可我分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冰绡为我下妆时,我低声问:“可曾听到孩子的哭声?”

她偷眼看了致深,只蘸水在桌案上轻轻写了几个字:“姑爷带回来的,孩子女人,在后院西厢房。”

我震惊,诧异的望着冰绡,她点点头,拉拉我的手示意我沉住气,可是我如何能沉住气?

第二日清晨,我早起,致深仍在睡梦中。

心里总放不下那记挂,便悄声起床,轻步出屋,向那后园而去。

孩子的哭声不断,似在为我引路,我来到后园西厢房前,庭院里恰一名嬷嬷在廊子下隔着窗问话:“娘子好歹的哄哄孩子,别吵了老爷晨睡。”

忽见我来,立时吓得如被风扇了舌头,张着口愣愕在那里。

我步步靠近,听到里面妇人软绵绵的声音问:“嬷嬷,敢问老爷可是睡醒了?这孩子呛奶,能不能请个郎中来?最好是个太医。”

我心里如被暗中一刀捅到,周怀铭,却原来骨子里也是浪荡如此。孩子,莫不是他背着我连孩子都养了?气恼之时,我打帘子进门,一个女人正抱着孩子闻声回头,看着我惊诧的样子,我也强压了怒气。她打量我几眼,忽然堆出笑问:“是府里的八夫人吧?听老爷提起过你。”

那孩子依旧在撕心裂肺的哭着,不知小小的身体如何哭得这么凶。

只不过瞬间,我自己忽然觉醒,不对,若是致深的孩子,算起时辰,他近有两年没有入京来,如何怀下的孩子?

“孩子,如何了?”我问。

妇人眉头紧颦委屈的应着:“头烫发热,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再看一眼这女子,瓜子脸,眉目清淡如笼云烟,那眉眼细长,柔柔的,一点樱唇,弱柳扶风的样子很是娇弱。她哭哭啼啼的说:“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如何对得起他爹爹?”

他的爹爹,是谁?我疑问的眼神,走进她,伸手去探那孩子的额头,果然滚烫。我回身大喊:“来人呀,还不快去请个郎中来?”

一回头,致深恰立在了门口,面无表情的打量我。

“是,熙成的外室。”致深含糊着,回头看那女子,那女子屈膝服礼一脸的泪痕。

我反是有些愧疚,不敢抬眼看致深。只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冷冷的含怒,就在我头上徘徊,恨不得生劈了我。

熙成这位外室姓孙,花名翠芬。倒同我是同乡,扬州人。扬州瘦马,自幼被牙花子养了到十二岁,大价钱卖给了京城的翠香楼,才开脸儿不到半年,便结识了遍踏青楼的熙成小王爷。翠芬是个无欲无求的女子,这些年淡漠的性子随遇而安,只是颇是爱说爱笑。或许是她平日疏散的性子让熙成喜欢那种轻松,那种无拘无束,就重金赎了她养在外面。熙成被圈禁,她便由方六爷打点着起居。熙成大年里去拜祭祖先,得暇被放出来几日,偏偏王爷进宫许多推不开的宴席,于是熙成就同翠芬鸳梦重温,不想竟然怀了孩子。这孩子如今生来也不足斤两,有些娇弱,但熙成总算是有后。

翠芬知道许多熙成昔日的往事,自然还有许多当年那兄弟四人在宫里的轶事。她闲来偷偷咬耳根儿告诉我听,有时逗得我大笑。

“那个绣球么?先皇后做女儿时私赠的,你不知吗?哎呦呦,先皇后昔日看中的是怀铭小爷,只是选秀,皇上给抢了横刀夺爱,自此怀铭小爷一恼,自请去戍边了一年,回来后,物是人非。皇上见到怀铭那个哭呀,说太后虐待皇后,他无法去救,情愿昔日将皇后给了怀铭小爷,好歹她活得好就是了。成贝勒带了他二人去吃酒,醉了就胡闹去了八大胡同,然后……你知道吧,都不是好鸟,然后皇上偏偏捡了个熟了瓜彩,结果,染了脏病。太后气得要死,碍着颜面哪里敢承认是花柳病,当个天花去治,就治死了。”

“该死!”我骂,她问:“你说谁?”

怀铭,哎,竟然如此放肆,他竟然念念不忘的是先皇后,这不是胆大包天又是什么?

我心里面盘算着,寻味这件匪夷所思的传奇,偏偏翠芬凑在我耳边轻声透露一个秘密:“听说,为了这个,后来熙成小爷在京城物色到一位出挑得俊俏的美人儿,活脱脱的和先皇后侧面极其的相似的,送给了怀铭小爷做小,还颇是恩爱呢。你该是见过的吧?”她神神秘秘的说,眸光就那么献宝般的打量我笑,我便更是挖空心思的想,更会是何人呢?三姨太,不似,那副粗俗之气,便是长得同先皇后有几分像,也未准能让致深为她倾心如此。莫不是六姨太?难怪她如此的嚣张轻狂。

自此,我心里便似种上了草,总是痒痒的,欲拔不能的。

这日是户部庄侍郎母亲的寿辰,请柬下了,致深却不想去。但慧巧一再叮嘱过,这位庄侍郎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若非万不得已,一定要陪致深前去的。如今他推三阻四的,我也无可奈何。无奈致深说一句:“不如你替我去吧,备上一份厚礼,应酬几句就寻个借口早早回来。”

我素不喜应酬,如今遇到一个比我还矫情更不愿委屈自己去应酬的,也是无奈。我吩咐冰绡为了更衣,穿了件湖色缎绣团花卉纹衫子,藕色花蝶纹暗花绸缀花果纹百褶裙,锁着盘金技法花蝶纹绣边,披了一袭素锦的披风,登车而去。

庄侍郎府也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我到了,自然有里面的嬷嬷殷勤的相迎,引领着我去了花厅给老太太贺寿,同众人寒暄一阵子吃茶。摄政王爷的侧福晋也在座,见了我反是亲热。喊我在她身边坐了,直言快语的说笑了一阵子,这话题就不知不觉说到了熙成小王爷身上。

“他们父子的事儿,总是我一个庶母无法插话的。”

“说来是呢,这小王爷是王爷的独子,如今还无后呢。自小王妃过世,如何的也没有给小王爷续一房呢?”有女眷在问。

“总是眼睛高,长到了头顶,再说了,谁家的姑娘愿意去受这份委屈?活脱脱一个人儿,牲口似的圈在后院里,一把大锁拿链子锁了,那哪里是父子,哎,就不再说了。”侧福晋唉声叹气,我却如坐针毡,生怕那翠芬的事儿被她们知道些什么,或是我不小心流露出什么,总是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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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我精疲力竭,靠在轿厢里目光呆滞,耳边都是贞妃的话,却如无数小蜜蜂飞来扑去的驱逐不散。只是这些话若是说给致深听,徒增他的烦恼,我决定深深的埋在心里,只暗自祷告但愿贞妃这么个冰雪聪明的人儿能明白其中的奥妙,不再一意孤行的做傻事儿。

我回府,致深早已在仪门焦急的等待,身边随着精忠,他踱着步探着头向大门望。我的轿子进来,我也隔了轿帘一眼望见他,他疾步迎上说:“你不必下轿了,就这样,去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我惊愕,不知其所云。

“熙成怕是不好了,他托付这孩子给我,想最后见他母子一面。只是,王府大院,我想,莫不如你带了她母子去,就说……”

我看到了翠芬,怀抱那孩子跪地啼哭,煞是可怜。婴儿在襁褓中睡得正酣,言语声都没能吵醒他。

致深吩咐人扶了翠芬母子上了门口的轿车,只草草对我说:“我悔不当初,不该纵了阿成去那种地方,生生的被摄政王查到。我同方六赶去看望阿成,还带去了郎中,郎中说阿成的病多是被耽误了。可是老王爷只怪我太糊涂,说是这是害了阿成,本来阿成还能少受罪早死早托生,偏偏我搭救他多遭些罪,受些煎熬。”致深的话无奈中抑郁满胸,若此地是荒郊无人,我相信他会咆哮失声。

我一愣,果然人情冷漠如此,铁石心肠的王爷。

“熙成还想最后见他母子一眼。”致深说。我立时明白,转念一想道:“致深,你我一道去,就说这孩子是你的,外室所生,我们是要抱回兴樊府里认祖归宗的。至于这位夫人,就说她是乳娘吧。横竖委屈了混进去才是。”

摄政王府,王爷并不在府。致深只坚持了要见小王爷,那管家都有些无奈。一双眼儿上下打量了我和身后的孩子,含糊了几句也没阻拦。

病榻前,我震惊,不过有些日子不见,熙成小王爷却是羸弱不堪,深陷的双目,如骷髅一般的骇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