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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七姨太咏芰(六)

致深踱步进来,举头四下望望,我却见他的手一直按在腰间佩剑上,心头不觉一凉。他猛然转身,剑上垂下的丝绦穗子一晃,他问:“冰绡的事儿……”忽然看一眼一旁的咏芰便住了口。咏芰紧咬牙关,眸光正要含恨抬起时,被我死死拉住了手腕,她终于乖巧的屈膝服礼退下。

致深瞟了我一眼说:“你暂且不要将精忠娶媳妇的事儿告诉她知道,精忠在养伤,我不想他分心。”

我眉头紧皱,这是什么话?怕精忠分心,就要欺瞒了冰绡,况且冰绡如今一心都在精忠身上。

致深忽然下颌微扬正声道:“你也警告那丫头,不要肆意妄为,要恪守妇道。周府里的丫鬟,都是清白的,若是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儿,定不轻饶!那时候就是太上老君来求情,都于事无补!”

这话是何意?我望着他的目光诧异又痛恨,我不想同他猜谜嬉戏斗法,毕竟我们是夫妻。但是如今他说话绕出这八里地来,我不翻着跟斗云去追,怕都要赶不上了。

致深走了,咏芰又来了,她纠缠着我,仿佛我是唯一的救命稻草,除去我,再也无人能救那大壮的婆娘。

“澜儿,你定要为我想个法子呀!”她哀婉道,目光凄迷。

我心思重重,心下不知什么是骑木驴,可是也料想不上什么好东西。

她见我无能为力的样子,点点头说:“也好,我自己粉身碎骨也是要去救她们的。”

“咏芰,你不要胡来!”我急得劝阻她,但她转身而去。

我摩拳擦掌不知如何是好,咏芰的性子孤傲,她认定的事儿,怕是驴也牵不回头。

我追咏芰出门时,在游廊遇到了九爷,他一身玉白的箭袖,英姿风逸,见了我和咏芰一前一后过来,恭敬的退在一旁施礼。咏芰自然不管不顾从怀铄眼前傲然而去,我却停住了步同他见礼。左右无人,我正想问冰绡同精忠的事儿,我便问:“九爷来得正好,我有一事相求。”

他说:“小嫂嫂尽管吩咐。”他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什么事儿?”

“精忠的病,可是好了?”我问,“听说老爷给他说亲了。”

怀铄应道:“是!精忠的事儿,大哥最是清楚,怀铄并不知太多,若是……怀铄可以去打听。”

我笑笑说:“我不想打听他的事儿,只烦九爷带去话给他。男人三妻六妾也是寻常,眠花宿柳风流趁年少也无可厚非,只是我这个人,素见不到这个。自己落为人妾就罢了,再不想我身边的人也如此,就是嫁个小户人家为妻求个举案齐眉,也不愿再给什么官宦人家为妾的。”

“精忠对冰绡如何了?”怀铄机警的皱眉,似听出我的话音。我笑笑说:“自然没什么,若是有什么,我岂能罢休?”

看了怀铄疑惑的目光,我又问:“我也不想你哥哥大开杀戒,清晨,你的话我听到了,那个逆贼的家眷女人又有何罪,有本事去擒逆贼,如何去牵累无辜呢?我这些天给她诵经求佛,怕他杀戮太重,又偏偏他去屠戮妇孺。那些孩子,可否能从宽发落了。更有那刺客的婆娘,什么是骑木驴?”

我一语,他一脸的尴尬四处看看结结巴巴说:“骑木驴,就是,就是,骑木头驴,不过……”

“不过什么?”我逼问。

“不过,是那女犯人剥光衣衫游街示众,颜面无存。”他声音渐渐的低去,我才明白是如此羞人的法子。我想到了咏芰期盼的目光,就提议说:“可否寻个窑姐儿替了,多给些银子。或者,寻个替身……”

他点点头犹豫说:“我去试试。”

“最近大太太在斋戒,还是求老爷不要见血吧。”我殷切道,他点点头说:“小弟记下!”

我有求,他必应,这我深信不疑,我感激不尽。嘱咐了咏芰不要冒失行事,等九爷的佳音,她才勉强应了我搬回去庵堂避祸。

我满心忐忑,不知其后会如何。晚上听了五姨太同九姨太饶有兴致的议论处置刺客女眷的事儿,偷笑了说:“听说,是要骑木驴呢,真想去看看。”

“你又不是男人,你看什么?”五姨太奚落道。

“看热闹嘛。”九姨太曹蒹葭傻傻道,神秘的说:“听说早年间,一个偷汉子谋杀亲夫的淫妇被大堂上打了板子,就被当街骑木驴,那驴背上有根假的男人的那活儿,插得那淫妇欲死欲活的,哎呦呦……杀猪似的哭喊了一路。”

我惊得措手不及,一杯茶烫了手竟浑然不觉。

“哎呦,洒了,看把八妹妹吓成这个样子,又不是绑你去当街骑木驴!”五姨太嗔怪着,我面红耳赤,终于知道咏芰为什么义愤填膺到如此地步,为什么九爷欲言又止一脸尴尬。

秋日,桂子如金,缀满枝头。幽州的黄金桂是极品,慧巧的蘅芳苑里种有两株。姐妹们应邀前来赏花品桂花酒吃桂花糕时,我送走了咏芰,独自来到蘅芳苑,里面已经是姐妹们齐聚,热闹非凡。我同姐妹们见过礼,正欲落座,见芷蔓同两个表姐姐在菊花丛中嬉戏奔跑,她见我过来,兴奋的笑了扑进我怀里。

“蔓儿,看你跑得这一头汗”我嗔怪着俯身为她擦汗,却听九姨太扬了嗓门刺耳的声音在神秘的说:“千真万确呢。九爷身边的小厮串儿说的,是九爷给了他银子,吩咐他去桂花巷去寻些女子来,要丰乳肥臀的,要看上去乡土笨拙的,身子发福的,还要使了钱就恩呢该守口如瓶的。你们说说这九爷,这胃口都变了。怎么喜欢乡下女人了?依我说,大姐,还是快些给九爷寻一房媳妇吧。我说合的那家姑娘虽然门第差些,可是温恭淑良呀,人也生的俊美,同咱们九爷天造地和的一双佳人呢。就说九爷这么躲躲闪闪的跟馋嘴猫儿似的,东叼一口,西偷一次,被老爷拍老鼠一样的往死里拍,也不是长久之计呀。”

我听得怔住,目光愕然,九爷,他去秦楼楚馆寻个乡土味儿的妓女?莫不是为了……

我恍然大悟,怕是为了我昨日之托,他为了能掉包,只得用此计去周旋。只是如何这么缜密的事儿竟然被九姨太得知了?这个长舌妇,若是传去了致深耳中又不定如何了?

我总不能坐以待毙等她来四处诋毁九爷,恰是凌霄和牡丹二人端了一盘子新剪的菊花过来,我便拾起一朵绛紫色的花雨菊来,在鼻子边嗅嗅说:“九妹妹如今说话可是要小心了,老爷这些日子听说不少诋毁他的话,最恨那无事生非的。莫要传去了老爷耳朵里,亲者痛,仇者快的,未必能办了九爷,反给妹妹惹一身骚,搞不好再招一顿嘴巴扇。姐姐不过是为了妹妹你着想,九妹妹就这么一听。”

谁想九姨太如今可是眼儿一挑得意的说:“我还怕了谁不成?幸好老爷是个眼睛雪亮不揉沙子的,今儿一早听了这话去,气急败坏的就绑了九爷来拷问,还不曾用贼刑就一一招供了,气得老爷吩咐人拖他去二门狠狠的打呢。如今府里的仆人都在仪门那边观家法呢。”

我的头一阵轰鸣,若为了咏芰的事儿弄巧成拙害得九爷受罚,可当真是我的罪过了。一阵惊惶,旋即二姨太惊得细问,大太太慌得就要去看,五姨太宽慰众人不必慌张,派人去前面打探,这就乱作了一团。九姨太从托盘里拾起一朵花又丢下说:“我就说嘛,我看不上眼的,有人偏当个宝。都不信我的话,这本不是我告发的,是小串子在园子里自己说走了嘴,给他主子惹的祸事。”

我见到狗儿,他吓得面如纸色,偷偷对我说:“八姨奶奶,你是没有见呢,可是吓死人了。九爷的腿都要被打断了,那样子好羞人的,老爷就是不肯轻饶,还逼九爷在大板子下背家规。”

我极力忍了悲愤,浑浑噩噩的回到曲水龙吟,今日的竹子都似在为我哀吟,沙沙的声音夹带着透骨的秋寒风凉。他竟然坐在石桌品茶,披一袭软缎提花袍子,手里把弄茶盏。

“去看过他了?”他问,酸酸的。

“老爷好兴致,大冷天在庭院顶了秋风品茶;仪门里捕风捉影的痛责兄弟;如今寻来曲水龙吟,又有什么让漪澜大开眼界的?”

“我不想同你拌嘴,我很累,给我揉揉额头。”他说,露出一脸疲倦。

他打兄弟打得腰酸背疼的累了,让我来为他解乏,我抿咬了唇,他扭头望我,似有满眼的委屈。

我们僵持片刻,却听人惊叫着:“九爷,这是怎么了?”

扶着串儿的手跌跌撞撞的进来了九爷,他一脸惨白,如灰纸颜色,额头上豆汗浸湿了面颊,目不斜视的直奔致深而来,跌跪在致深面前,沙哑的声音喊一声:“哥!”腿一软,噗通跪在当地。

致深的面容未变,只是唇角微微抽搐一下,静静坐回椅子上问:“还没打趴下?那就拖出去再打二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