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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雁惊飞(3)

夏天很快到来,青州军营中士卒勤加操练挥汗如雨,这一切皆因为他们的新总兵凡事皆是身先士卒,而且处事公正。对于有能力的人,常译并不会因为其出身不显而打压,对于犯错者,亦不会因为其背后有靠山而网开一面。

何甲与胡飞编在宋贺成手下,每日除了操练外,夜间还要随着另外三十多人学习追踪、探秘等术。总而言之,要想成为一名好的斥候,不但要有深入敌后还能自保的能力,还要有通过蛛丝马迹就能准确掌握敌情的敏锐。何甲识字不多,最开始时学习起来格外吃力,只得抓紧一切机会到处请教别人。所谓天道酬勤,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现下已经能准确掌握岑进所教授的一切,而且看文书等物亦是手到擒来。众人皆看出常译有意彻底驱逐北狄保卫边境,有人主动提起要学习北狄文字。常译知晓此事后甚是重视,遣了亲兵中识得北狄文字的人统一教授大家。

转眼间年关又至,常译奉命随杨怀义回京面圣,营中事务由新任副将贺江与蒋开德共同主持。众人亦未生怠惰之心,一切仍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京中繁华依旧,杨怀义呈上奏表后携常译入宫面圣,皇帝赞青州军打理得不错,赐下金银无数并让二人尽情休整。得了圣令,杨怀义四处与旧友饮宴,常译每日随其赴宴夤夜方归,心中虽是不厌其烦,奈何上官之令不得不从。想到可以名正言顺避开韦氏,倒算是有些解怀。

这日无事,常译正在书房看书,岑恪来报说常贺来了。心中有些诧异,常译整装前往迎接,将常贺迎入内堂,常译问:“不知父亲有何吩咐?”常贺看着面前英姿勃发的少年郎道:“你也一年未回家了,前些日子应酬多,咱们父子都没好好说过话,今日你可有空?”

“明渊今日就与父亲手谈一局。”知晓常贺闲时多钻研棋艺,常译让岑恪上茶摆好棋盘,父子二人对坐执子相拼。

半个时辰后,常译所执白子落败,心悦诚服道:“父亲棋艺精湛,明渊自叹弗如啊。”

“呵呵,你的棋风还是如此凌厉,要知晓有的时候时机未到,一味地勇往直前也意味着要牺牲更多的东西。”常贺抚须浅笑。

“明渊受教。”常译起身作揖,替常贺斟上一杯热茶道:“我知晓该从长计议,就是眼见朝堂风云善变,有时候还是会觉得事情进展太慢,总有些时不我待的忧虑。”

“你放心,天道必公。”常贺敛目道。

常译忆起往昔,轻轻嗯了一声。自抚杯望庭外景色,天光流泻,少了秋日的高远,入目一片沉寂。父子二人各怀心事,堂内沉寂半晌。忽见有小厮疾步进到院子,与廊下的岑恪说了几句什么,便见岑恪大步朝内堂走来。向二人行礼后岑恪道:“启禀侯爷世子,青州都督杨怀义在府外等候,道是有要事寻世子。”

“哦,怎不请杨都督进府?”常贺急忙起身问。

“门房道是杨都督婉拒了,只说请世子快些出府相见。”岑恪道。

“父亲不必焦急,想是营中有事,我马上出去。”整理衣袍见无不妥,常译提步便走。

常贺道:“我且与你一起出去,也全一番礼仪。”

常译点头,落后一步同往府门行去。

杨怀义果真在门外等着,见常贺来请,下车寒暄一番,道是与人相约不便入府打扰,来日闲暇时必定亲自登门。常贺不敢苦留,目送常译上马与杨怀义一行人离开。

行至兴庆园,丝竹之声隐约可闻,常译下马与杨怀义随引路的侍卫前行。只见园中锦衣卫密布道旁,常译知晓将要见到的是何人,但是却不解其为何出现在这个地方。园子中间是一座水榭,两层木质结构,雕檐漆柱很是华美。一个明黄的身影独立其中,水榭外一干侍从垂首侍立。

二人快步进到水榭,叩拜道:“微臣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低沉的声音响起。

似乎圣上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啊,杨怀义暗自揣摩。二人越加恭敬地慢慢起身,仍作弯腰垂首状。“怀义去吧,常译过来。”皇帝命令。杨怀义应是,走出水榭,随着侍卫出了兴庆园。

“朕前日做了个梦,”皇帝缓声说道:“一个无头之人捧了先前宫中丢失的宝物从水中走出来,还让朕还他的头。钦天监说这是上天示警,临江之处有贼匪意图撼动江山社稷。锦衣卫传回消息道是在江州边界寻得当年失踪宝物的踪迹,朕思来想去,朝廷中唯你心思缜密又颇有魄力。朕要你带人去江州,找回宝物铲除贼匪。”

“末将遵旨!”常译毫不犹豫道。

“嗯,朕会下旨令你赴通州采买贵妃宫室所用琉璃。你切记,此行不可透露风声。待你寻到宝物,锦衣卫会协助你将山匪剿杀殆尽,届时亦是你升官之时。”

“末将必不辱使命。”常译斩钉截铁道。

皇帝挥挥手,常译恭敬告退,出园时杨怀义已经离去,三名面目普通眉眼却甚是冷峻的男子牵马侍立,见他出来抱拳齐声道:“见过大人。”岑恪朝他眨眨眼,常译点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面无表情朝几人点点头,上马离去。

回到府中,常贺外出未归,常译到主院向韦氏辞行。韦氏听说他明日就要离家,用帕子擦擦眼角,道是怎的才回家没几日又要走。常译耐着心道是圣命难违,还请二老保重身体。

韦氏暗啐小兔崽子说自己老,哽咽做戏道:“京中你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哪个不是已经成亲生子了,我还琢磨着替你相看呢,现在这可怎么好?“

常译耐心用尽,绷着脸道:“我的亲事不急,夫人还是先为二弟相看吧。”

“你说的什么话,你为长子,又是侯府世子。你二弟若是越过你先成亲,那得多少人骂府里没有规矩?京中多少高门大户,养的女儿知书达理,你想离家在外建功立业没错,但好歹也得为你弟弟考虑考虑呀。”韦氏急切道,她巴不得为常译随便娶个妻子,但又怕影响幼子择妻,只得逼常译娶个门户相当的女子。

“唔,这倒是我思虑不周了。夫人若是有意,便替我娶了松风院玉洀吧,我今生今世只想娶他一个。”常译咧嘴说完,告退离开,第二日天不见亮便带了常寿岑恪和那三人离京。

“你说什么?”韦氏将茶盏摔在地上,怒目而瞪堂中妇人,大声唤了家仆道:“来人,给我将这个满嘴跑马的女人捆了送到大理寺去,问问他们侮辱当朝侯爷是何罪名!”

“唉唉唉,夫人你可先别耍威风。我侯媒婆做了这么多年官媒,从来没说过一句假话,您要捆我,也得有个理不是?”妇人衣着光鲜,头上戴朵大红绢花,正是大邺朝的媒婆装扮。她见惯了高门大户做派,见韦氏要拿人,底气十足地回嚷。

“什么理?我武安侯府世子说亲,你给我说你不给小倌做媒,你这不是侮辱侯府是什么?”韦氏怒喝。

“诶,常夫人您听听,是您说的世子想娶松风院玉洀是不是?”侯媒婆问。

韦氏没好气道:“不错,他就是这样说的。圣上派他去通州采买琉璃为贵妃新建宫室,我这才寻思先使人去那松风院提亲,让人家父母好做准备。你可倒好,敢说我儿是小倌。”

“哎哟,夫人误会啦。”侯媒婆道:“老身哪敢说世子是小倌,这不是那松风院不就是那小倌馆嘛,我的夫人哪,您莫不是听错了,世子他想娶小倌?”

“什么,你说松风院是小倌馆?这个孽子,气死我了!”韦氏大嚎一声身子便往后倒,堂中婆子侍婢不知所措,还是侯媒婆大叫一声:“哎哟,夫人气晕啦,快去请大夫!”一众人方才混混乱乱请的请大夫,找的找侯爷。侯媒婆知道婚事是无法谈了,知趣地离开武安侯府。

一忽儿大夫来了,用银针刺了一下人中,韦氏悠悠醒转。见常贺皱眉立在床前,哭着道:“老爷,您说我是做了什么孽啊,他竟然说要娶小倌!”此时大夫尚未退出,常贺闻言重重咳嗽一声,转身吩咐常随请大夫下去开药,特意叮嘱要给二十两银子的药费。那大夫知道常贺意思,低眉敛目道:“谢侯爷,夫人只是心痛世子离家,休息两日即可。”常贺满意点点头。挥退所有下人,问韦氏:“今日之事你可知后果?”

“后果?”韦氏歇斯底里尖叫:“我好心给他娶亲,是他说要娶松风院玉洀,我还当是哪个大人的府邸,才请了侯媒婆来说项。谁知道那竟是个肮脏地儿,他是成心的,成心想气死我!”

“你少说两句吧!”常贺心烦气躁,妻子的小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守着当年誓言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今日竟捅出这么大的漏子。京中人多富足闲着无聊,百姓亦是乐于传诵高门大户中的丑事,可以想见武安侯府世子想娶小倌的消息必会很快传遍京城,到时候的影响······常贺无力地闭上眼睛,妻子尖酸刻薄,儿子此举亦是故意为之,他夹在中间真是两头为难。

“老爷,要不要属下派人去除了那玉洀?”常随问道。

“算了,那样做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愿明渊他有分寸吧。”常贺说完,踱进书房再也不愿理世间繁琐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