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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固执的拉明

其实军队医院的发展不足百年,在18世纪或者更早期的军队活动中,几乎没有军医院这种概念。替代品就是大量的帐篷或者一些能被占用的民居小建筑,直到18世纪后期才慢慢出现能称得上是军医院的临时建筑了。

而到了拿破仑时期,能收治300-500个床位的军医院正式成为战场上士兵的“避风港”。

但这片港湾不仅肮脏不堪,还极其脆弱,随时都会被一些细小的变化击穿。

在卡维看来,整条西线的军医院设置就极其不合理。一所足以收治1000人的中心医院竟然被建设在最前线的慕琛小镇,是件非常愚蠢的行为,但却足以彰显其建设者对奥地利军队的信心。

如果奥萨联军+拉明的第六军成功击败普鲁士主力部队,西线战场就会向前推进数十公里,再隔开一条尹萨尔河,慕琛总医院就会成为真正的后方医院,而这也会成为先见之明。

可现在......

当然,卡维也没心情去和原慕琛总医院院长埃特勒讨论这种已经成为过去式的问题。毕竟千人级别的大医院建造在哪里不是他说了算的,最后的决定权捏在艾丁森的手里。

如果再往细处去分析,小小的慕琛总医院权力格局远比卡维想象的要复杂。

埃特勒虽然贵为院长,但因为牙医的身份并没有得到同事们的承认,自己又缺乏内外科诊疗知识,从上任尹始就是个傀儡。相比起来如今的乱局反倒让他显得更有用了些,成了个管理后勤和记账的傀儡。

主要负责的是伤兵们的伙食、营养品、病床、床上用品、住院衣物、物资仓库和物资供应。

但真正需要为此负责的是军医处派来此处的督察,也就是莫拉索伯爵手下的某位副督察。

“副督察人呢?”卡维看着医院管理名单,希望从中整理出能为自己所用的人,“医院有明文规定,院长管理的是医生护士,督察管理的是后勤和其他人员分配,怎么到你这儿......”

“副督察在撤退途中走散了。”埃特勒也很无奈,“现在比起治疗,物资供应和人员供应才更重要,所以我就代为负责了。”

“治疗......”卡维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算了,就这样吧。”

从一开始埃特勒就是个空架子,医院真正的权力分散在了其他三个人的手里,内、外科主任医生,外加一个副督察。随着军队后撤,副督察失踪,现在加布伦茨的医疗系统里权力最大的还是那两位医生。

原本他们还能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现在情况出现了变化。

慕琛总医院的基本结构框架已经被破坏,伤员和内科病人混杂在了一起,负责范围有了严重重叠。这时的权力就会显得格外混乱,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乱管,最后倒霉的还是那些受了伤的士兵们。

“两位主任医师人呢?”卡维问道。

“应该在圣托马斯修道院里救治病人。”

“圣托马斯修道院?”卡维现在人在奥萨联军驻地,这儿也有临时军医院,“那儿也有医院?”

“对。”

“那为什么不把两家医院做整合呢?资源能共享,也省得人来回跑了。”

埃特勒轻叹了口气:“当初撤退到这里的时候,伤兵太多,我们只能把城中心的圣托马斯修道院、教堂和周围的两家学校建成临时军医院。但那儿床位太少,所以等军队驻扎地确定之后,在兵营里也安排设立了一家临时军医院。”

按照埃特勒的说法,城中心的是为了收治病人,而兵营里的主要负责康复。

说起来煞有介事,但真要到了现场,亲眼见过这种医院后,卡维才知道所谓的临时军医院和自己所想大相径庭。它们只是把病人和伤员聚集在一起而已,很少能执行医疗职能。

至于“收治”和“康复”之间也没什么差距,如果撇开埃特勒的院长名号不谈,它们看上去就是完全独立的两家医院。

卡维人手有限,暂时管不了城中心的修道院:“埃特勒院长,我建议由我的团队暂时接管兵营医院的外科工作,您没意见吧?”

埃特勒哪儿敢有什么意见,在经历了尹萨尔河惨败和溃逃之后,他只希望自己能活着回到匈牙利,别再上什么狗屁战场了。所以在听到卡维这番建议后,埃特勒立刻就让出了自己的权力:“没意见,卡维医生完全能够胜任院长一职。”

“谢谢埃特勒院长配合。”

“不过......”埃特勒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说道,“现在特殊时期,督察又失踪,兵营里的这家医院其实是拉明副元帅在统管。”

“为什么是副元帅在统管?”卡维有些奇怪地看向这位40多岁的牙医,“这儿才300张床位,受伤士兵数量不超过500,加上一些原本身体有不适的,规模也就是一家中小型医院罢了,何必让副元帅来管理。”

埃特勒也是没办法:“撤退的时候就被接管了,一来是医生数量确实少,寻找当地医生成了重中之重。二来是病房里有人散布谣言,副元帅表示这样会动摇军心,所以就接手了。”

这个变化是卡维没想到的,他还没见过有哪位主帅会亲自过问军医院的工作。

就好比北线集结了三个军的部队,三位统帅都没有过问奥尔米茨要塞医院的权力,基本只会关心自己部队的随军医疗队和临时救护所。但就算如此,他们的关心也只是单纯的询问而已,军医们能在合理框架内保有着最大的行医自由。

卡维有些为难,但转念一想,拉明好歹是布来希特大公的嫡系,自己有大公的信件,接手医院情有可缘。

但在正式接手这儿之前,确实得先去指挥所自报家门才行。

......

兵营医院并不大,由四间大型帐篷支撑后形成。除了大帐篷之外,互相联通的四条长廊里也挤满了各种病人。

从使用帐篷的大小来看,这就是拉明带领的第六军的临时救护所,医护也都来自第六军。

所以在卡维进入指挥所表明来意后,拉明果断拒绝了卡维的要求:“埃特勒?我不认识什么埃特勒,我只认识第六军的临时救护所。这儿是第六军的地盘,临时救护所由我统辖管理,这可是军队规章制度中明文规定的内容。”

卡维此时要搬出布来希特大公,谁知对方软硬不吃:“我吃了败仗,至今还有些晕头转向,但我好歹还认得德文。大公根本没有让你接手这里,而是来这儿支援。”

支援在常人理解中也就是帮助,而不是鸠占鹊巢。但在卡维的思维里,只要和病人相关,一切都需要做到最好。当个纯粹的主刀医生做手术也行,但至少得按自己的要求改变病房和手术室才行。

否则前两天刚救回来的伤员,最后却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院内感染死亡的话,卡维一定会觉得不甘心:“我认为等到那个时候,再向提出这些要求就晚了。”

拉明喝着刚送来的午餐汤品,说道:“不晚,现在这所医院运转得还不错,不需要其他人插手。当然,如果卡维医生愿意留下帮忙的话,我举双手赞同。”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卡维不会强求。

原本军医就没有实权,对方还是实打实的副元帅,死磕不是办法。既然这儿不让接管,卡维就想着留下一个手术小组帮忙,自己带着其他人去城中心的修道院看看。

可正当他要离开指挥所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隐约间还能听到两声枪响。

拉明今早才向加布伦茨郊外派出侦查哨,很清楚普鲁士的部队驻扎在郊外西南角,距离这儿有足足10公里。之前刚结束的白刃战给双方部队都带来了相当大的伤亡,短时间内普鲁士人不会进攻。

即使真来偷袭,加布伦茨的防御工事也足以抵挡好几天,最先听到的也应该是炮声。

除开这些,拉明也很清楚自家步枪的声音和普鲁士的步枪有什么区别,实在是这几天听得太多了。

有那么多证据摆在面前,但拉明还是表现得非常谨慎,一边想要安抚住初来乍到的卡维,树立自己沉稳的形象,一边快速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军刀和军帽,准备披上外套就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霍根尼!”

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进来的是一位警卫队士兵:“副元帅,什么事儿?”

“营地里怎么了?为什么会有枪声?”

“枪声?”霍根尼显然没有听到,迟疑片刻后,说道,“可能是在消灭老鼠吧,埋尸坑周围就见到好些老鼠。可能因为太能跑了,有些人抓不住,就选择了开枪。”

拉明这才意识到自己虚惊一场,把刚要戴上脑袋的军帽又放了回去:“我是说过兵营内不能随意开枪,他们是不把我说的话当命令?”

“副元帅请放心,不会有下次的!”

然而话音才刚落,三人的耳边又是接连两声枪响,这回的声音比刚才更清晰。

“如果枪响出现在你这句话之前,我说不定就信了。”拉明重新扯下军帽,直接戴上脑袋,脸色极为凝重,“兵营里胡乱开枪,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优良传统......我得出去看看到底是哪个xx在这么做!”

兵营里乱做了一团,早已有不少人走出帐篷向枪声来处走去,然而混乱所处的位置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这儿不是停尸间么?”拉明看着远处的一间土房很意外。

“将军!”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儿?”

“枪声好像就是从那儿传来的。”旁边有几个士兵正在议论,“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

“刚才有个伤兵忽然间醒了,然后很快就和其他人发生了些小争执。”

“醒了?从停尸间醒了?”

“是啊,醒了,这个可怜的家伙被送来了这里,本来手脚被捆在一起准备下葬。谁知道就在下葬前突然就醒了,据说有人听到了停尸间有动静,跑进去一看,那家伙正在解开脚上的绳子。”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额......那个进去看动静的人就是我......”

“那为什么要开枪?”拉明不解,“兵营里明确规定不能开枪!”

人群渐渐向停尸间靠拢,门口是一场五对一的围殴,周围则挤满了围观的士兵。作为“凶器”的步枪已经被人摔在了地上,“主角”则在其他人的棍棒和扫帚柄的敲打下,死死地躺在了地上。

“将军!”

听到拉明来了,五人也齐刷刷站直了身体,敬礼道:“将军!

!”

“怎么了?谁开的枪?”

“是他,他似乎刚从停尸间的板床上醒过来,我们还想问他属于那个部队把他送回去。谁知道他连话都说不清,就和我们起了争执。不仅夺走了我们的步枪,像条疯狗一样咆孝着说了许多胡话,最后还试图开枪打我们......”

整件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有人误触了扳机。

精神失常的“犯人”在众人的努力下再次被打得又一次晕死过去,也算给足了惩罚,事情很快就这么轻描澹写地过去了。

但在卡维眼里,事情的前因后果和期间诡异的发展方向,比任何他所了解的医院见闻都要离谱:“难道关注点不该在开枪之前么?”

“你什么意思?”拉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临时指挥所,对卡维的疑问表示疑问,“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些?”

“这名士兵为什么会在停尸间醒过来?”

“哦,你问的是这个啊。”拉明在军队里服役了二十年算是见多识广,“我们连番打了几场恶仗,军医们的工作非常繁忙。这种情况下,误判生死是件极其正常的事儿,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那他要是没醒过来呢?”

“没醒过来?”拉明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没醒不正说明他已经死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