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号归来，陆行之太元。
这两件事发生在华夏的一东一西，彷佛是什么难以言明的征兆，掀起了并不平静的海面上风暴来临前的一丝微波，而在这海面上，有一个男人掷下了属于他的那颗石子。
诸葛明亮屏退了天外天的人，独自摇着轮椅行进在幽静的林间小道上，这里是蓉城的武侯祠。
他在离开陆家胡同后乘坐了人生中的第一趟飞机，来到了蓉城，本来他想独自走完这一路的，但是糟糕的身体状况让他不得不选择屈服于自己孱弱的病体。
但这最后一段路，他坚持要自己走。
武侯祠是一处人流量不小的景区，但在天外天发出最高警戒的通知之后，所有的景区都闭门歇业了，所以此时这里除了诸葛明亮之外一个人都没有，而且由于景区建设不错，所以大部分地方都有无障碍通道，并不妨碍诸葛明亮摇着轮椅前行。
前面走来了一个人影，身着工作服，是正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家的景区管理员。
他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诸葛明亮，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宽袍大袖宛如古人风度的长发男子，这是来做什么？不知道景区歇业了吗？
虽然已经下班，但他还是履行了职责，劝导道：“先生您好，武侯祠今日已经歇业，请您改日再来吧。”
诸葛明亮倒是没想到自己还能在这里被拦一道，但是他可不会就这样回去。
“在下有要事在身，烦请通融一下。”
管理员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文绉绉地说话，还有些不习惯，反应了片刻后，看出来眼前的轮椅男子态度坚决，他想了想，反正现在景区内也没什么人，而且这里是开放式景区，对方真想进来的话，一会儿等自己走了也能再绕路进来，便放弃了劝诸葛明亮回去的心思，只嘱咐了两句注意安全和请勿破坏景区设施，就离开了武侯祠景区。
末了，他好奇地问了一句：“您在这个时候来武侯祠，是有什么要紧事？”
诸葛明亮笑了笑，手搭在轮椅一侧的储物袋上，道：“我来借一件东西。”
管理员一头雾水，借东西？借什么东西？
就在他迷惑的时候，诸葛明亮已经摇着轮椅走远了，别看他双腿不便，但是坐下的这辆轮椅的技术可是相当高端的，要不是诸葛明亮执意要手摇式的轮椅的话，尹和甚至能直接给他搞个八缸的引擎上去。
管理员摇摇头，算了，任由这人去吧。
诸葛明亮继续往前，景区的路弯弯绕绕，但诸葛明亮的目标却分外清晰，他一下又一下地摇着轮椅，嘎吱嘎吱的声音在茂密的林间响起，他走在一条暖意盎然的石板路上，但却像是走在一条孤寂清冷的幽径上，他在追思着什么，在缅怀着什么。
在他轮椅的储物袋中，装着两件东西。
一是从诸葛明乂手里拿回来的七星剑；二是他书房墙上悬着的牌匾中被掩盖在下面的那幅字：鞠躬尽瘁。
诸葛明亮的身体在这一年间又一次滑落到了一个新的低谷，以至于光是走完这段路都已经能让他筋疲力尽，俯身伏在膝上簌簌地咳嗽着，那声音越来越大，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个人会不会突然咳出肺脏的碎块来。
咳了一会儿，诸葛明亮又坐了起来，他的脸色很难看，苍白得像是纸，僵硬得像是朽木。
缓了缓体力，诸葛明亮继续前行。
武侯祠景区中，除了核心之一的诸葛亮殿之外，还有这许多其他的景点，但是诸葛明亮都寸步未停，一直朝着最深处行去。
十几分钟后，一座檐角斜飞而出的牌楼出现在了诸葛明亮的眼前，牌楼下是两扇对开的朱红大门，走过门去，眼前是一口青铜方鼎，诸葛明亮看都没看那鼎一眼，继续往前来到了最深处的祠堂前。
在殿中，有一方神龛，神龛里端坐着武侯塑像，羽扇纶巾，身披鹤氅，神态儒雅，在神龛两侧则还伫立着两名童子塑像，一捧兵书，一执宝剑。在神龛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静远堂”三字。
诸葛明亮静静地凝望着那尊武侯的塑像，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来到武侯祠参拜。
他的眼角流下了几滴泪水。
“后人诸葛明亮，前来祭拜先祖。”诸葛明亮深深揖了一礼，若不是腿脚不便，他是打算在蒲团上跪下去的。
长揖过后，他直起身来，拭去了眼角泪痕，前人已逝，留下的余荫给了诸葛一脉难以估量的财富和终其一生也难以摆脱的诅咒。
他从轮椅的储物袋中取出了那把七星剑，右手紧握，横在身前。
诸葛明亮今天没有束发。
此时的他，披头散发，手执宝剑，目光浩渺，神色坚韧。
千百年前，诸葛亮曾搭建七星坛，手执七星剑开坛做法，一剑送入云间，借来了赤壁的东风。
千百年后，诸葛明亮在此握着武侯的剑，缓缓割破了自己的手掌，他也要借一样东西。
跨越千百年的天堑，两道身影竟在此微妙地重合。
汩汩鲜血从诸葛明亮的掌心涌出，顺着剑刃滴落在地面上，他彷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保持着这个姿势。
过了好一会儿，诸葛明亮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之后，他才终于把七星剑从手中移开，但他仍顾不得掌心的伤口，摇动轮椅贴近到神龛前，半是出神半是坚定地凝望着那尊塑像。
“孔明先生在上，后人诸葛明亮，借羽扇一用，不为私利，只为家国，只为天下！”
他要借的是那把羽扇。
他缓缓递出了手中浸染了鲜血的七星剑，随着他的动作，那尊塑像彷佛也有了反应，竟微微颤动了起来。
诸葛明亮的目光没有落在塑像手中的那把羽扇上，那只是一件装饰品，他要的借的不是那个，而是武侯当年亲手所执、临阵讨贼的羽扇。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膝上多了什么东西。
诸葛明亮恍有所觉，蓦地低头看去，一把黑羽扇静静地躺在的腿上。
他长长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子孙当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