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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重返贼军假意行

裹腹充饥之后,方怡在屋中换上男装,再涂抹上一层厚厚的黑泥,俨然就是个俊朗的翩翩公子。屋门打开,穆杰看着方怡那面如焦炭的脸庞,及臃肿宽大的身材,若不是明知对方的美貌如花,还真的难以相信她竟是女儿身。待方怡缓缓走出来后,夏荷也打扮成书童的模样,也是如同方怡这般打扮,看起来就是一对公子书童,几乎不会受人怀疑。

怎知方怡怔了怔,望着夏荷如此着装,奇道:“你怎么也要扮成这副模样,战场危险无处不在,你还是快些回京城,在府中等我罢。”忙不迭地摇摇头,夏荷眼眶中流转着泪珠,径自说道:“小姐,你都不怕危险,我又怎么惧怕一丝一毫。还是带我同去罢,这样我也好伺候着你。”俏脸一滞,显是极为不认同,方怡立即嗔怪道:“还要伺候什么,快点回方府去,战场上不容丝毫差池,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的。”

主仆二人自幼便是相识,早已没了主仆之分,逐渐倒是添了许多的姐妹之情。当下夏荷心知再劝说小姐,那也是无济于事,仅不过是徒劳之举。若非方怡与穆杰情深义重,不愿再次离别,也不可能会想到战场之上受此危险。而夏荷则全然不同,自己心念小姐安危,无论如何都是要与方怡相随相伴。方怡亦是担心夏荷的安全,更是无心将其卷入进来,故此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对方同行的请求。

唯有穆杰感到颇为尴尬,不知是否该出面劝说,等到周遭尽是一片沉寂之时,穆杰连忙上前说道:“怡妹,夏荷姑娘,其实你们都无须做出这些事情的,待国家太平时,我自会回到京城去。”顿了顿,见两个姑娘皆没有半点反应,穆杰又续说道:“若是你们真想亲赴战场,也未必不可。只要有我在你们身边,我定能护你们周全。”

听罢轻叹了一口气,方怡只好默默地点点头,答允夏荷一齐同行的请求。夏荷顿时欢声雀跃起来,忙说着:“小姐,我这就去准备行李包裹。”说罢,便径自跑去屋里,收拾所需一应物件。方怡甚感无奈,却也不知该当如何,旋即想到一件事情,便向穆杰说道:“穆哥哥,我差点忘记了,既然咱们要离开这里,那就要想刘大哥请辞。在这宅院中逗留许久,多亏他的招待和提供,若是一声不吭地直接走远,那还甚是失礼的。”

考虑到刘长青时常携带着方怡所赠送的手帕,穆杰的心头就略有纠结,不过向来都是直爽的性子,便没去多想,径自说着:“那我就陪你一齐去,顺便也道声多谢。”满心欢喜地应了一声,便向大厅处行进。

此刻大厅兀自人声鼎沸,刘长青身为门主,自然有许多人趁着酒宴来纷纷敬酒。刘长青毕竟还是独身一人,又有许多要事需要处理,便委托些许亲信弟兄来帮忙自己应付。独自坐在首位先行夹菜用膳,脑海中却尽皆思虑着未来的大计。

忽地有门徒上前禀告,说是有人欲特地道别辞谢,刘长青怔了怔,便立马派人引见。穿行于拥挤非常的大厅中,穆杰和方怡好不容易才行至主桌的位子上。瞧着穆杰身旁同伴的模样,刘长青思虑许久也好似不知其人,直言奇道:“穆兄弟,这位是何许人也?”话音刚落,就听见对方俏生生地笑了笑,向刘长青解释道:“刘大哥,是我啊。连你也没发觉出来,看来我是装扮得很彻底。”

呆呆地坐在位子上,思虑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忙笑道:“原来是方姑娘,你怎么是这般打扮,是要出远门么?”颔首以作回应,方怡感谢道:“这些日子还是刘大哥的收留,才有一屋避寒居住的地方,这次是特地前来和刘大哥道别的。”没有半点犹豫,刘长青直言道:“没有甚么多谢之处,说实话,此城马上就要进入备战的阶段,还是快些出城回京为妙。有机会再回来,我会亲自做东款待你们的。”

没有说出自己即将上战场的消息,方怡与刘长青相互寒暄交谈许久后,便径自告辞走出门外。穆杰还有要事与对方商谈,便让方怡先行在外闲逛。刘长青缓缓站起身来,向穆杰说道:“我已经挑选出百名高手,尽数随你埋伏于敌营之中,还望你多加费心照料了。”说罢,扬扬手以示行礼拜托。

看着对方眼神中透着精忠报国的决心,刘长青还是稍有宽慰,只听穆杰淡淡而坚毅地说着:“门主放心罢,我定会将他们安全带去,稳妥完整地统统带回来。”点点头,刘长青说了句“在此稍候”,便径自走离主位,向大厅行去。

不知其意,穆杰只好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等待,过了不一会儿的工夫,只见刘长青领着一人径自走进屋里,好似要与穆杰引荐。那人额下生着虎须,身形高大壮实,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实为精干勇猛的汉子。

向前愈发靠近,那人抱拳说道:“穆小兄弟,在下赵平富,是与你同去敌营的领队之人,今后请多多关照。”怔了怔,穆杰奇道:“难不成这百名人手,都不能听我的号令么?”讪讪地笑了笑,刘长青解释道:“穆兄弟,非我不相信你,可惜所派的人都碍于你年纪太小,恐你难以管束他们,未免出错,我才再派出赵长老帮忙。这是无奈之举,望你多加包涵。”

顿了顿,刘长青再添加一句说道:“赵长老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多有谋略,精通兵法韬略,是青衣门少有的人才,定能帮你成事。他是青衣门的八品长老,德高望重,还会有威信让大家服气听从的。惟有盼你二人今后相互帮衬扶持,切记国事为重,千万不要因琐事争吵而耽误大事。”

心头只是冷哼一声,却并未露于表面,穆杰心中暗想着:“兵法教出来的都是呆子,何时成长为真正的主将,才是重中之重。”虽说是这般念头想法,却没有说出这番话来,只好默默地站在原地,毫无表态的意思。

原来青衣门地位区别分明,各分为九品地位,品级愈发高者,自然就是在门派中地位越高。为免门徒不服穆杰调遣而误事,仅是刘长青所顾虑的一个方面。而刘长青觉得穆杰年纪虽是较小,其能力却是不同。穆杰的将来还是个未知数,刘长青并非完全对其信赖,也不可能将所有高手交付与对方,故此才会派出一位品级高且有能力的长老领队。

明知那长老不会成为自己的掣肘,穆杰还是觉得会多有不便,可是事已至此,对方肯派兵相援也已算是仁至义尽,便只好颔首以作答允认同。再三吩咐数句,穆杰便以准备行囊而先行离开。

走出门外之后,见方怡仍旧在莲步慢移地走动,观赏着周遭的风景。穆杰微笑地赶上前去,向那俏佳人说着:“咱们回屋整理包裹罢,别让夏荷姑娘独自忙碌。”说罢,领着方怡径自朝那木屋行去。

屋里早已被夏荷收拾得极为干净,包裹行李也被整理出来,一应俱全地摆放在角落里。既然统统处理妥善,穆杰便笑道:“那就没咱们要做的事情了,不如去街上逛逛罢,若有什么好物什也能置办些。”

欣然答允对方,就连夏荷也一齐出门跟随。南宁城的街道与穆杰刚进之时一样的繁华人多,穆杰口袋里还有些许碎银,便与两个姑娘到处玩赏闲逛。眼见那沿街吆喝的小吃摊位多不胜数,穆杰便大方地邀请姑娘们一齐品尝当地的各种美味。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穆杰等人皆已极为满足,便回到宅院准备休息。怎知刚到青衣门所在的宅院之时,就有门徒忙不迭向穆杰跑来,直言说着:“小兄弟,咱们门主大人有要事来找你,快些去见他罢。”怔了怔,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却见那门徒面容极为郑重,便没有丝毫小觑,先让方怡与夏荷先行回屋,自己就朝着大厅行进。

待到进入大厅之际,就瞧见约莫百名头裹红巾的汉子站在原地待命,刘长青正自高声训话,众人目光透着坚毅和誓不放弃。穆杰在旁听了许久,待对方稍稍令人休息时,这才走上去打声招呼。刘长青见到对方前来,喜道:“穆兄弟,你总算是过来啦。”正说着,忙拉住穆杰的臂膀,向大家招呼道:“接下来,就由这位穆杰穆兄弟给诸位说几句话。”

不由得瞠目结舌,穆杰轻声向对方说着:“刘大哥,我怎会训话,还是放过我罢。”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人喊道:“青爷,您派个小孩子来做甚,该不会就是让他来带着咱们大家伙儿罢。这样恐怕不到多久,就会被人发觉到不对劲的地方,那也还是会前功尽弃的。”

摆摆手,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刘长青大声地解释道:“他虽说年纪不大,可是心性却比你们还要成熟许多,都不要以貌取人了。”说罢,又退让穆杰训话,自己便撤至一旁等待。穆杰无奈地站在原地,着实是不知该当说些什么话来,穆杰勉强地笑了笑,抖擞浑身的精神,高声向众人说道:“各位想必都做好了驻入敌军内部的准备,刘门主也吩咐了许多的事宜,那我再多说其他的也没有甚么意义。”

顿了顿,穆杰再高声说道:“贼军兵多将广,势力极为庞大,清军久疏征战,早已难以抵抗。洪秀全等人又准备周全,兵锋日盛一日,所向之处披靡万众,尽皆攻城掠地。守土的清军将官无能,统统望风战败。或降或逃,竟是无人敢奋力舍生拒敌。”

那话音愈发激烈,让周遭众人也是不禁错愕,穆杰又说道:“无论你们是何等打算,是如何看待我穆杰的,都没有半点关系。不过抗敌报国却是人人应当做到的,我此行能带着你们直入敌军的内部。如若不听我的号令与劝告,不光会害死你们自己,就连这些兄弟同伴也都是无一幸免。”

听得少年言语,不由得尽觉甚为有理,便有人直言道:“那就跟你去罢,大丈夫顶天立地,杀敌保太平才是正事。无论带领咱们的是何许人物,只要能灭敌护国,那我就无怨无悔!”话音刚落,就有更多人纷纷响应,尽皆愿同穆杰一齐为国而战。

高举右拳,穆杰振臂疾呼道:“灭敌报国,杀尽敌寇!”话音未落,满厅近百名好汉尽皆照应,那声响震彻宅院,就连天际也好像被这呼喝给震得发颤。想起广西数地皆被太平军攻陷,众人便恨不得顷刻间赶至敌军之上,将其尽数剿灭。

既然众人都统统愿往,穆杰行李也准备妥善,趁着刘长青不注意,穆杰忙不迭安排方怡与夏荷混入队伍之中。率领百余人的队伍向城外行去,刘长青抱拳拱手道:“穆兄弟,路途遥远,恕不远送。前路漫漫,会遇到很多困境艰险,望你多加保重。”穆杰讪笑地说着:“借刘大哥吉言,待大功告成,贼军尽灭之时,小弟定当好生款待各位英雄。”

再三叮嘱吩咐了数句,穆杰与赵平富便领着队伍望南行去。连夜赶路,丝毫不耽误片刻工夫,带足所需干粮清水,众人的心境尽是一片沉静。太平军已然攻至南宁城周边城镇,相距不过十余里。穆杰身为火头军督统领,自然要领着众人驻入火头军。

到处打探之下,便知晓火头军如今正居于南侧的小城中休整,一齐向那小城赶去。不到半日的工夫,就已然行至城外。正是清晨时分,穆杰等人擦拭着额头上的密汗,相互顾盼一视,便尽数走进城内。

城门在驻扎着许多士卒,尽皆是火头军的队伍。如今战事逐渐拉开,拜上帝教终究兵力有限,就将火头军也派往前线攻城。曹正与伍铭见督统领仍旧生死不明,便暂行此职,领军向四周进攻。如今火头军颇多伤亡,曹伍二人早已忙得焦头烂额,几乎分不开身。

正要领军入城,守军忙上前盘问道:“哪个队伍的?”穆杰径自掏出怀中督统领的令牌,板着脸喝道:“难道连我都不认识了么?”守军士卒一惊,期期艾艾道:“督……督统领,是您回来了,小的这就去通报。”说罢,忙不迭派人好生款待穆杰,再安排这许多人徐徐进城休息,事宜处理作罢,便急忙跑去告知曹伍两员副官。

听得穆杰回来的消息,二人又惊又喜,忙不迭地跑出门去欢迎。曹正性子爽快,没有多加犹豫,瞧见穆杰正自慢慢前行,连忙迎了上去,喜道:“督统领,你没事罢,真是想死咱们啦。”说罢,忙安排士卒道:“快去置办酒席,要为督统领接风洗尘!”应了一声,旋即就去招呼庖厨们准备宴席。阔别已久的队伍,穆杰早就对这里有些熟稔,轻叹道:“是啊,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