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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梦境-狮心之子(狮子座)~柒

在成为准圣斗士之后,莱米安可说是一直都在为迅速通过教皇和女神的两个试炼做准备。那样认真努力的成效是很显而易见的,因此他很快就成为了正式的圣斗士。

但是,在成为了正式的圣斗士之后,他却又接着不断地从教皇和女神那里接受任务、完成任务,即使卡斯托尔和雅典娜刻意减少了他的任务数量、甚至拉长了他任务间隔的时间,但莱米安却像是自虐似的固执地要求去进行任务――

也因此,他一直往返于圣域与外界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查明前准双鱼座那希索斯的叛逃事件。

但事实上,莱米安根本就不想得知真相。不如说,对他而言,真相什么的……其实并没有多重要。重要的不是这件事的真相,而是那希索斯是否还活着。

莱米安不想去查明真相,只是因为害怕而已。

也许那希索斯没有死。也许珀琉斯没有真的像传言中的一样、毫不留情地杀死了那希索斯……他只是在企盼着、这样一个虚假的可能性而已。只要不去得知真相,那么那希索斯或者就有可能、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还安然无恙地活着。

不想看到结果,不想知道结果,不想面对结果。避免痛苦和懊悔的方法,只有避免得到问题的答案。

那副彻底逃避的姿态,究竟是美丽还是丑陋呢,就只有旁观者才明白了。

我……真的很软弱呢。一点都不坚强,一点都不适合做圣斗士。

仅仅只是想到自己如此的软弱,莱米安就一阵狂躁不安,血液都燃烧躁动了起来似的、甚至忍不住想要破坏点什么才能平静下来。

于是,他只能用任务来磨练自己的内心,让自己没有闲时间去思考那些多余的事情。虽然不是不够聪明,但他本身就不擅长思考这类细腻抽象的东西,一旦想得太过深入,就会愈发郁结迷茫起来。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

哈哈哈~因为我头脑不好,不擅长思考复杂的事情,不想给雅典娜大人和加尼老师添麻烦啊。人要有自知之明,明明头脑很差劲,还去接需要动脑子的任务,我还没傻到不透气的地步。

众所周知,狮子座莱米安是所有圣斗士里,最经常调用武器的那一个。不如说每次只要是剿杀任务,或者不适合代表正义的圣斗士去做的工作,第一个赶去接的都是他。而且基本上,莱米安都会找天秤座风於调用武器,或者向女神和教皇征用武器使用权。

其实,莱米安只是认为反正自己也是亲生父母都不待见的孩子,一定要将双手染上鲜血的话,还不如由自己这样的人、来代替别人去杀人――但这并不是什么善良或者慈悲。莱米安没有珀琉斯那份“拯救,而后宽恕”的胸襟,不管再怎么模仿,他也只能到达“以杀止杀”“以杀拯救”的层次,而后就此停滞不前。

因而他只是认为、这样能够为雅典娜和加尼梅德分担更多的烦忧。所以,他不止认为自己不适合成为圣斗士,同样也认为自己连“英雄”这个名号都担当不起。

但一想到那些麻烦又危险的事情,都是自己帮他们解决的,莱米安就会觉得心情非常轻松,哪怕会因为受伤而挨骂也好。不如说……从一开始的受伤毫无感觉,到后来的忐忑不安,以及现在的满心期待――让他都觉得自己有点不太正常。

困难的工作不能分配给下面的人去做,所以就要由我亲自去完成……只要这样说着,他就能够安心。

即使是肮脏的工作,也必须去做。不,与其拜托其他人,不如自己去做还觉得舒服点。把工作交给别人,会让他觉得更加难受。因为那样,不是就证明了谁都可以轻易取代他了吗。

――――就像……他取代了珀琉斯的位置一样。

由于害怕不被认可,被大家指责不如珀琉斯,被加尼梅德和雅典娜说、还是珀琉斯做得更好,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莱米安只有按照珀琉斯之前的提示――

要不要考虑模仿我?也许会让你进步更快一些呢。去模仿珀琉斯的行为处事方式。到了最后,他几乎快要连自己的风格和情绪也要失去了。

因此,处死准巨蟹座的堤丢斯,他根本毫无压力。也不像其他人所想的那样,只是用表面上灿烂的笑容来掩饰内心的不忍。

但事实上,莱米安一直是个无法坐视他人受到伤害、看到有人死去就会觉得悲伤的脆弱孩子。只是为了避免让自己的死亡,成为别人的伤痛,才将悲伤和痛苦、以明媚灿烂的笑容掩饰起来罢了。

因此,尽管对于杀人这件事,他不会排斥也没有压力,却会为了那些人的死亡而感到沉重和负疚。的确、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战斗的人,而且本能地厌恶杀戮,但很遗憾,他天生就是个优秀的战士。战士的宿命就是在战场之上挥洒自己的热血、夺得属于自己的荣耀。

在处死卡吕冬王子“不死英雄”堤丢斯之后,珀琉斯的儿子亚齐里斯,和亚齐里斯的表兄弟帕特洛克罗斯,就在珀琉斯的推荐和雅典娜的许可下来到了圣域……

但没过多久,就发生了莱米安袭击这对表兄弟、导致他们重伤的恶劣事件。

面对教皇和女神的质询,他只是笑嘻嘻地回答了一句“我在嫉妒哦”。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莱米安想要杀死亚齐里斯和帕特洛克罗斯,并不是因为嫉妒雅典娜对他们的关注更多,而是因为他们的危险性。

因为这两个人选择的是大义,为了大义他们甚至能牺牲自己,所以莱米安才会判定他们对雅典娜来说,是最危险的存在。假如只是自己死也就罢了,偏偏以他们的性格来说,非常有可能影响到别人的想法。

尤其是亚齐里斯。他的“自我牺牲”,一旦有了他的人格魅力和璀璨笑容属性加乘,连女神都能被影响到。而莱米安当时就已经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打算在危险成为真正的危险之前,将其排除。

在莱米安看来,亚齐里斯就是――自己想死也就算了,还要让别人也跟你一样、产生这种自己找死的想法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几乎是以可怕到类似于本能和直觉的“直感”,立刻就察觉到了在他人看来完全无害的亚齐里斯的危险性。

亚齐里斯的确不会主动去伤害任何人,但他本人却会因为性格及理想,而伤害到在乎他的人们。甚至会将一个原本自私自利的人,感化成和他一样去“自我牺牲”的善良人士。

更何况莱米安本人就拥有几乎可以勉强视作为“预言”的直感(别再穿越到彭格列大空身上去了谢谢,是蘑菇月世界里那个直感,saber-阿尔托莉亚就有= =),直白的说就是“野兽一般的直觉”,所以他才会由此判断这两人很危险,这绝对不是臆想症或者疑神疑鬼。

所谓的“直感”,就是战斗时感受四周的能力。阿尔托莉亚的直感a已经直达预知未来的级数,对视觉、听觉的干扰减半这种地步了。

而莱米安本身有希腊神系系统加乘(型月世界里的级别设定规定,假如没有特殊血统,以人类血统而言,无论什么能力都一般只能达到b),所以他一开始“直感”这项技能就是a++。

莱米安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是非常超群的,几乎可说是达到了怪物的级别,因此才会发生“战场上别人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活下来”这种事,甚至因此而被称为“灾星”。

他个人是没有什么好恶感的。不论是排斥卡斯托尔,还是讨厌亚齐里斯及帕特洛克罗斯他们,都并非毫无道理,或者单纯嫉妒吃醋。尽管用了“我在嫉妒哦”作为借口,也完全只是口不对心而已。

在雅典娜不得不为了平息这件恶劣袭击事件,而将亚齐里斯和帕特洛克罗斯送往肯陶洛斯族智者――珀琉斯的外公、人马喀戎处进行培养教育之后,莱米安的行为就更加奇怪了。

莱米安本就有着璀璨的金发和明亮的蓝眸,还有柔和纤美到不像男性的五官,那种比女性还要漂亮、吸引男人的相貌――但凡是见过春之女神珀耳塞福涅的,几乎都会在困惑之下将他们认错。但莱米安却在亚齐里斯和帕特洛克罗斯离开圣域之后,又开始模仿亚齐里斯。

而他之去模仿亚齐里斯,就是因为觉得雅典娜似乎更喜欢亚齐里斯。他害怕自己被丢弃。

对此雅典娜只有一个反应,就是黑线无比地揉乱他的头发,“别把自己搞的跟亚齐里斯的双胞胎兄弟一样。我还是更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于是,莱米安模仿珀琉斯成了四不像之后,再接再厉模仿亚齐里斯的事件,就这么彻底告吹了。

当斯巴达的王后――双子星的两个妹妹之一、希腊第一美女海伦,被特洛伊小王子帕里斯劫走后,又过了数年,亚齐里斯在肯陶洛斯族的智者――喀戎那里成长至九岁的时候,希腊的预言家卡尔卡斯开始四处散播一则预言。

远在亚细亚有一座特洛伊城,希腊的武器要把它毁灭,但没有这个孩子(亚齐里斯)无法占领这座城市。

为此而感到担忧的海洋女神忒提丝(亚齐里斯的母亲),害怕卡尔卡斯预言中的战争会给儿子带来死亡,于是便找到喀戎和雅典娜,想将亚齐里斯带到斯库洛斯岛国王吕科墨得斯那里,让他在国王的女儿们中间、像个少女那样长大,以此来避过危险的战争和可怕的死亡。

喀戎对此不置可否,雅典娜则在询问过并不知晓这个预言的亚齐里斯的意见之后,拒绝了海洋女神忒提丝的提议。

因为亚齐里斯自己本人也坚持,他希望能够成为圣斗士、成为像他父亲珀琉斯一样的战士,为这片大地之上的人们而战。

最终,僵持不下的状态,被雅典娜和忒提丝的协议所打破。

双方各退一步,忒提丝答应雅典娜,让亚齐里斯继续留在喀戎处学习、并且将来按照他自己的意愿成为圣斗士,但交换条件则是、雅典娜必须保证亚齐里斯的生命安全。

并且,由雅典娜的一位圣斗士――狮子座的莱米安自愿做这件事――利用法术伪装成亚齐里斯、暂代亚齐里斯的身份在外界(斯库洛斯岛国王吕科墨得斯的王宫)生活。那场危险的战争也由他代为参加,这样忒提丝的担忧也可以稍微减缓。

莱米安伪装成亚齐里斯根本没有丝毫难度,毕竟发现了他模仿技能、并且刻意提示他去善加使用的珀琉斯,就肯定了他的这项天赋。但是,忒提丝需要的并不是一个能够惟妙惟肖地模仿亚齐里斯的男孩,而是需要一个能够代替亚齐里斯,完美地伪装成女孩的男孩。

更何况……比起要亚齐里斯一个男孩子,去伪装成女孩子,其实莱米安更适合忒提丝所提出的这个伪装提案。毕竟莱米安原本……就没有什么性别之分,完全是靠着加尼梅德调出的药,才一直保持着表面上男性的姿态而已。

在雅典娜把莱米安交到海洋女神忒提丝手上之后,尽管知道之前莱米安曾恶劣袭击过亚齐里斯,忒提丝却并没有丝毫迁怒和,反而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而又包容――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珀琉斯真心所爱的女性。何况忒提丝曾经抚育过被赫拉遗弃、而后被雅典娜悄悄带去拜托她照顾的火神赫准斯托斯,自然很清楚如何对待行为和思想上,都稍微有些偏激的孩子。

因此原本对海洋河湖神o和奥林匹斯神o,都抱持有敌对意识的莱米安也不由得软化了下来。甚至愿意主动去配合这位全心全意为孩子而着想的母亲。

在莱米安态度好转之后,忒提丝就对他施用了协助他伪装的法术。

忒提丝所用的法术,并不是改变莱米安的长相和气质,而是混淆系的法术。毕竟她并没有变化他人的神力。

那个法术能够令认识亚齐里斯的人,在看到莱米安的瞬间,就自动将亚齐里斯的印象植入过去,但看到的容貌却依然是莱米安的脸,只不过大家都会刻意忽略掉而已。

这个法术,甚至于能在预言家们在预言的时候,致使预言含糊不清、暧昧不明,并将一切矛头指向被施予法术的莱米安。所以它的破解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原本就认识莱米安这个人,并且知道他名字和身份的人,法术才完全不起作用。

因此忒提丝只是把早已习惯了战斗、并且因为长时间的磨砺而愈发有男子气概的莱米安脖子和双肩弄得柔软,使他手臂上的肌肉放松,为他梳好了头,并把自己钟爱的项链戴到他的头颈中。让他穿上镶边的裙子,并教他如何仪态端庄地讲话和走路。

――仅此而已。

……这些事都没用多长时间,仅仅只是一个多月而已。毕竟莱米安原本长得就非常有魅力――和春之女神酷似的脸庞,再加上刻意模仿出来的气质,就已经能够让无数愚蠢的男人倾心不已了。虽然之前他的男子汉气概完全掩盖了这些。

伪装完毕之后,就连忒提丝都觉得有些无法置信。因为莱米安本身,其实并不像希腊自古以来的那些美少年一般,拥有什么魔性或者魅惑的气质。仅仅只是站在那里的话,他不会有多吸引人的视线,反而显得很不引人瞩目。

他简直就像是清澈干净的湖水一样,不含丝毫杂质。也许会让人叹为观止,却不会有人只是为了凝眸注视一潭清澈干净的湖水,就忽略了娇媚艳丽、芬芳逼人的鲜花。

忒提丝看着眼前神色自然,一点扭捏姿态都没有,但却怎么看怎么像个美人胚子的清丽少年,也不由得有些怔然。而且从一开始见到他时,忒提丝就有一种……简直像是见到春之女神珀尔塞福涅一般的错乱感。

“你真的是男孩?”海洋女神不由得出声询问。

莱米安歪歪头咧嘴笑了,“哈哈,你说呢?海洋女神。对了对了,可以快一点吗?我讨厌海水的味道……虽然不讨厌你,因为你是个好母亲呢――但请不要再继续靠近我了,我会吐的哦。”

于是,就这样,雅典娜把伪装成女孩子的莱米安,带去了斯库洛斯岛,并且拜托国王吕科墨得斯,请他把莱米安当做他亲戚的孩子、代为抚养。

面对这位希腊境内名气极高的战争女神的托付,国王吕科墨得斯自然满口答应,而后甚至将莱米安当做和自己的女儿――那些公主们一样对待,并且安排由名叫德伊达米娅的一位小公主负责照料他。

把莱米安送往斯库洛斯岛之后没过多久,雅典娜在春季杏花盛开的日子,再度造访了那个岛国。

没错,希腊境内的春天,盛开最繁多的花,既不是玫瑰、康乃馨,也不是菊花和马蹄莲,反倒是粉白含羞的杏花。这也是为什么雅典娜会没事干,总对抚育培养的圣斗士们、说到极东之地“七日之花期”的樱花的缘故。

就形象上来说,杏花与樱花的外形假若不细细去分辨的话,是十分容易混淆的。

更何况,那份因春而发,春尽而逝,既有绚丽灿烂的无限风光,也有凋零空寂的凄楚悲怆,总是会令人在它飘飞的日子里,有一种轻愁淡喜,心绪缭乱的微妙心情。

不论是它那盛开的热烈温馨,绽放的朦胧灰暗,飘飞的落寞凄凉,还是凋谢的苍凉无情,在这古老的神话时代――在这充斥着肉/欲与阴谋,黑暗与陷阱,奢靡与放纵的神o与人类共存时代,都让人仅仅只是略微侧目注视、粉白花瓣轻扬飞舞的瞬间,心生轻浮易谢,美人迟暮之感。

雅典娜找到莱米安时,他穿着累赘的长裙在王宫的庭院里,身后还寸步不离地跟着一个、脸上和手臂上都带着划伤的小女孩。虽然从服饰上来看,那个女孩应该就是国王吕科墨得斯的女儿――德伊达米娅公主,但是那些伤痕是怎么回事,雅典娜就完全不清楚了。

毕竟莱米安虽然个性偏激,却从不曾对女孩子有什么暴力行径,更加不会对女性做出什么恶事。这点雅典娜还是很有自信的。

“我不是都说了让你别再跟过来了吗!?你老是跟着我做什么?”

“不――行――不论你说什么都没有用,这是父王的命令,所以我必须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哦!”

跟在脚步沉稳且步伐迅捷的莱米安身后,柔弱瘦小的德伊达米娅公主明显有些踉踉跄跄,但却倔强而又执拗地没有丝毫怨言,只是面带笑容、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对他解释理由。

莱米安没有回头,只是敛去笑容皱了下眉。这个小女孩,就是这种性格方面让人受不了。只要是别人拜托她的事,她就像是兴高采烈一般地接受,而后毫无置疑、甚至无视内心的想法,坚持去实行处理。

只要被人真心需要、就会由衷地露出微笑……简直,和他一样。那种卑微到了极点的生存方式――

让早就意识到自己那种生存方式的莱米安,打从心底觉得难过。

“……碍事!走开!别跟着我!!”

仅仅只是想到那种相似点,他的内心就会有一种微痛感,不知道是在为自己感到悲哀,还是为这个小女孩感到不值。因为德伊达米娅在斯库洛斯岛这个国家,尽管身份是公主,其实平时被吩咐去做的事,根本和侍女没什么两样。

原因?原因就是她的父亲,国王吕科墨得斯有五十多位公主,而德伊达米娅只是吕科墨得斯醉酒之后、无意中宠幸了一位侍女后生下的孩子。这种看上去很老套的身世背景,就是德伊达米娅至今为止遭受差别对待的原因。

“!!”

像是被莱米安一瞬间回过头,那凶狠的模样吓到了,德伊达米娅怔在当场,而后委屈似的低下了头。

“…………我、我没打算妨碍你,所以你只要无视我就行了…………不用特意跟我说话,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习惯了,所以请你无视我吧。我只是、想完成父王交托的任务而已――”

没错,无视。大家全都在无视她的存在。

不论是公主们也好,王子们也好,她的那些兄弟姊妹,都以出生背景不同为由而拒绝她,拒绝的后果就是彻底将她无视。甚至于、就连这个王宫的侍女和卫兵们,也都以虽然她是公主,却无权无势、还可说身份卑微这个理由,就无视了她的存在。

这的确不是什么恶劣的欺负事件。比起身为王子的忒拉蒙和珀琉斯,自幼时起就被侍女、士兵还有同胞兄弟欺辱殴打来说,没有受到过任何来自身体上欺凌虐待的德伊达米娅,明显待遇好多了。

一般情况下,她也应该就此满足了才对。不如说还应该觉得自己很幸福呢。大概一般人都会如此嘲讽地讥笑她不知餍足吧。

但是……身为人,去追求爱与被爱,希望自己变得有用,希望有人需要自己,这种想法是罪无可赦的吗?是不被允许的吗?

“你这样一直跟着我,连睡觉的时候都寸步不离,简直像是监视和跟踪一样,让人怎么无视你啊!”

尽管攥紧裙裾,强忍着抽噎,德伊达米娅还是哭出了声,“……呜……呜呜……”

听到身后传来的啜泣声,莱米安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身体僵硬地回过头,“德、德伊达米娅……殿下……?”

结果莱米安突然放缓语气,就导致了德伊达米娅的放声大哭,“呜呜……呜――呜呜呜、哇啊~~~~~~!!”

“!?噫……等、等下啊!是我不好,是我不对,别哭、你别哭――”莱米安立刻手足无措、语序混乱地试图安慰德伊达米娅,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挫败地围着她转圈,尴尬地伸手推了推正捂着脸哭泣的德伊达米娅,提醒道,“……喂,我已经道歉了。”

面对德伊达米娅,莱米安真的是除了挫败之外,没有别的表情可以来面对她了。

这个岛国的国王有许多女儿,而她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所以除了被无视,就是被人以工具一般的身份使唤来去,但是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生活不幸,反而还能流露出那么幸福、令人羡慕的笑容。和他脸上虚假的笑容完全不同。

那副总是带着伤痕,却依然没有伪装的灿烂笑容,让人由衷地……觉得开心。还有这样的人在这世上存在着,人类还不是无可救药。所以,他才不想承认这一点,希望德伊达米娅离自己远一点。

慌乱地撩起长裙,把绑在腿上、雅典娜交给他的分类包解下来,在小包裹里摸索半响,拿出了什么东西之后,莱米安用手臂兑了抽泣中的德伊达米娅一下。

“别……别哭!”前半句还强硬得不得了,后半句却猛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微弱的妥协和认命,莱米安别扭地背对着她,将手心里的糖递了过去,“给、给你糖。”

从过去开始,总喜欢用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来撒娇,借此让加尼梅德妥协的莱米安,自然很清楚加尼梅德是怎么哄自己的――不是摸摸头,就是拿糖哄他。因此,莱米安也笨得只会这种哄人方法。

德伊达米娅抽噎着、犹豫了半天,才迟疑地伸出手,柔软的手指碰触到他的手心,慢慢将那颗糖拈了起来,送入口中。咬了几下咽下去之后,对莱米安露出了纯真的笑脸。

“那个……亚齐里斯殿下,糖很好吃呢!多谢你!”

于是莱米安像是被那笑容闪瞎了眼一样,郁结地扭过头捂住了眼睛,“…………唉。雅典娜大人,我已经后悔来这个地方了…………为什么我要哄这种小女孩玩…………”

“???”

“没什么……给、给你!糖――拿着吧。”

“嗯~~~谢谢你,虽然看上去不喜欢搭理人,但果然还是好人呐!”

“唔、唔呜呜~~好人…………”

这是、被夸奖了吗……第一次被除了雅典娜大人和加尼老师、那希索斯之外的人夸奖呢……莱米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把分类包里的糖全部放进德伊达米娅手里,莱米安很大度地挺了挺胸,“总、总之,这些都给你了!”

“咦?全部吗?”

“对、对啊!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都给你了!”

“嗯,谢谢你~~~你真的是个大好人,我很喜欢你哦~!”pika pika~闪亮闪亮~德伊达米娅的璀璨笑容,直接让莱米安不好意思得连耳朵都红透了。

“呜……呜噫――够了,别说了!真……真让人难为情!”

事实上,狮子座的人算是最好哄的一个星座了。一般情况下,只要对方跟他们说,他们如何漂亮,自己如何需要他们,离不开他们,并且夸奖称赞的同时,来一点点的强硬――哪怕只要一点点,他们都会被溶化得晕头转向。

而莱米安,就可说是个中翘楚(←这种翘楚不要也罢!)。

将这一幕从头观赏到尾的雅典娜,在内心默默吐槽着,莱安……你这已经完成进化成傲娇的粗口娇羞状态了吧。r(st)q

想到这里实在没忍住,继而轻笑出声的雅典娜从树荫后走了出去,微笑着对莱米安打了个招呼。

“呀~好久不见了。看来你在这里过得还不错,这样我就安心了。加尼梅德也很惦念你呢。”

“雅典娜大人,您是来看我的吗!?”一瞬间的惊诧过后,莱米安的神情几乎可说的上是欣喜和兴奋。

“不,我是来戏弄你的~哎呀呀,没想到你在这里,可说是如鱼得水呢。真是不简单,不能小看哦。”

“呜呜……才没有如鱼得水呢……”完全一副女孩子装扮、看上去可爱清纯(…)又相当秀色可餐(喂)的莱米安耷拉着头,她都快能看到他身后原本一晃一晃的尾巴,垂在身侧卷动的沮丧模样了。

“啊呀?这么容易就消沉下去了可不行呢。好吧,那我就换个说法好了,我是来消遣你的,这样如何?满意么?”

“…………=_=+这两种说法就性质来说,根本没有区别吧!!雅典娜大人怎么就这么喜欢欺负人呢!”莱米安立刻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唰地跳了起来。

不是喜欢欺负人,是喜欢欺负你啊――不过,这回是炸毛吗?哈哈,真是有趣啊这孩子。竟然都学会吐槽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雅典娜内心忍笑都快忍出内伤来了。

而且他这种意外坦率的地方,总是让人忍不住就想戏弄他来玩了。完全将自己“性格恶劣”,当做优点来看待的某女神不由得笑出了声。

为了安抚像过电了似的莱米安,雅典娜伸出手抚摸他的头,“你可是傲娇得已经让人觉得、你快要进展成娇蛮系了啊。”

涨红着脸揉着裙裾,莱米安哼哼唧唧地嘟囔,“我不是傲娇,我是狮子,才不是傲娇!再说我是傲娇……哼!”一扭头。

再说你是傲娇怎么了?你还能挠我一爪子?

雅典娜哈哈笑道,“什么狮子啊――真是的,本来就是人,干嘛要拿自己和禽兽比呢,那样不是变成‘禽兽不如’了吗?”

“~~~~~~~~~~~~~!!!!!!!!!!”莱米安直接鼓起脸彻底不理她了。

在雅典娜和莱米安说话的这期间,德伊达米娅只是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不发一言、默默无声地注视着。带着几分羡慕和憧憬,悄无声息地凝视。

就像是她好像真的不存在,像空气一样。即使被无视,也不会觉得伤心,反而习惯了似的麻木。一眼瞥到德伊达米娅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情,莱米安立刻伸手把她拉到了雅典娜面前,很自然地介绍了起来。

而看着莱米安那副脸色微红、视线游移、更加有人情味的表情,雅典娜只觉得、要他代替亚齐里斯来到这里,应该不是错误的选择。

因为……莱米安跟珀琉斯完全不一样,尽管莱米安的模仿力很强,看似开朗爽朗,但内心却孤独感性,脆弱细腻。多数情况下,虽然只要不触到莱米安的底线,他就会待人非常亲切温暖,像个笨拙的小孩子一样。

但不知道是不是从身为老师的加尼梅德那里学来的,莱米安和加尼梅德一样,不善于对他人表露情感,会由于不能向对方表达谢意、或者感情而觉得内心郁闷。

看着莱米安和德伊达米娅相处的模样,雅典娜由衷地觉得,莱米安能够从那希索斯叛逃的阴影里、逐渐脱离出来,真的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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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雅典娜所猜想的一样,在之后的几年间,两人越来越亲密,德伊达米娅爱上了莱米安。但是德伊达米娅的感情,并不是单恋,因为莱米安也很喜欢这位纯真的公主。

但是,尽管莱米安难得没有别扭,反而直率地表达了喜爱,在两人可说是两情相悦的情况下,他却连碰也不碰德伊达米娅一下。因此德伊达米娅一直觉得,也许他只是觉得自己很可怜,在同情怜悯有着那样身世的自己而已。

毕竟,原本德伊达米娅的内心就十分自卑。根本没有想到莱米安是碍于他在假扮亚齐里斯,而且还有身体的因素在其中……

刚好在那时,有名不审者觊觎德伊达米娅的容貌,又思虑着这位公主身份地位不高,即便失身也不会有人为她多管闲事,便趁她去阿波罗神庙祈祷之时,半夜偷溜进去给她下药迷/奸了她。

由于药效消退之前,莱米安就已经找到了德伊达米娅,并且第一次在任务外杀死了无关的人――将那名跪地求饶的男子毫不留情一击毙命,并且直接扔进了他最讨厌的海里,于是清醒过来的德伊达米娅,便误以为是莱米安做了这件事。

结果,在那种状况之下,为了德伊达米娅的名誉,也是为了不让她得知真相,莱米安便唯有挂着清爽明媚的笑容,对德伊达米娅说那是自己所为,并且与她订立下了婚约。

虽然德伊达米娅不是神殿的女祭司,但在神殿迷/奸女祭司,其实可说是当时的社会风气使然。许多希腊男人,喜欢利用女祭司们对性事的懵懂无知,趁夜混进神庙和神殿,骗她们说自己是阿波罗,然后诱使她们失身,惨遭奸污。并以此为乐。

但是惟独在三大处女神的神庙和神殿,绝不允许发生这种事。违者――不论是受害者还是施害者,都将遭受活埋的处罚。

至于理由――?为什么在雅典娜神庙发生这种事不行?废话!雅典娜是三大处女神!你试试看在同为三大处女神的阿尔忒弥斯神庙,和赫斯提亚神庙强x个女祭司看看,要不了第二天就得被两位女神报复至死!

更何况,阿波罗自己有时候都对自己的女祭司(比如卡珊德拉)出手,他才懒得管这种事咧。自己上梁不正还能要求别人下梁不歪?可能么?就像有人冒充自己是波塞冬的儿子,波塞冬也没搭理一样,最后那人还成为大英雄了。r(s_t)q

于是,就这样,莱米安心甘情愿地做了替死鬼。虽然他看上去完全不在乎自己顶了绿帽子就是。只因为……德伊达米娅说自己怀孕了的时候,表情看上去很满足、很幸福。

因此,面对这种现实,莱米安并没有因此而觉得愤慨或者恼怒,反而很高兴。

人类的女性在成为母亲的时候,多数都是很伟大的――雅典娜曾这样教导过他。尽管有少数并非如此就是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德墨忒尔,莱米安就有一种像是鱼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似的憋屈郁闷感。

各种史料及传奇故事之中,都有过这样的记载――

按照母亲海洋女神忒提丝的意志,伪装成少女并前往斯库洛斯岛的年轻英雄、狮心之子亚齐里斯,向国王的美丽女儿德伊达米娅公主,揭示了自己男扮女装的秘密。而后,国王的这位女儿对他产生了爱慕之情。

就在岛上的所有居民,都把他看做是国王的一个女亲戚的期间,他已秘密地成了德伊达米娅的丈夫,并生下了后来在特洛伊之战的终末,犯下惨无人道罪行的涅俄普托勒摩斯(neoptolemus)――那名不论在什么故事之中,总是被自己的双亲、亲昵地称为皮洛斯(pyrrhus)的孩子。

皮洛斯出生之后,莱米安只觉得庆幸。

幸好希腊这块鬼地方,什么都不多,就金毛的男人比较多。幸好那个早已经死透了的混账男人跟他一样,同样是金发。不然假如孩子生出来之后,发色都和他们两人不同,德伊达米娅肯定会心生怀疑。

� �而,只要德伊达米娅看上去非常幸福,只要她觉得开心、觉得快乐,那么就由他背负起一切谎言和肮脏,将德伊达米娅不应该得知的残酷真相隐瞒起来就好。

莱米安的想法,就仅仅只是这么纯粹、这么天真而已。哪怕被斥责为愚蠢、呆傻,他其实也只是个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能够幸福的普通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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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米安其实在斯库洛斯岛没有待几年,不多不少刚好五年的时间而已。之后就因为特洛伊之战的爆发,而不可避免地被牵扯了进去。

根据预言家卡尔卡斯的再次预言,希腊英雄、伊塔卡岛之王奥德修斯,及当时被雅典娜及卡斯托尔、钦点出征特洛伊之战的阿尔戈斯“狂王”――准巨蟹座黄金圣斗士狄俄墨得斯,在斯库洛斯岛找到了伪装成亚齐里斯的莱米安。

按照史料所述:当这两位英雄抵达斯库洛斯岛时,他俩被引见给国王和他的那些女儿们。但那位未来的英雄,却将自己隐藏在妩媚少女们的面孔最后面。尽管两位希腊英雄有着犀利敏锐的目光,可他们依然不能从这群少女中间,辨认出亚齐里斯来。

于是奥德修斯想出一个计策,他把一面盾牌和一枝长矛放在公主们集聚的大厅里,然后吹响了战号,仿佛敌人已经逼近。

听到吓人的喇叭声,所有的公主都逃出大厅,可只有亚齐里斯独自一人伫立不动,并勇敢地拿起长矛和盾牌。

因为这个计策,他被两位希腊英雄认了出来。于是,亚齐里斯率领这里愿意参战的密耳弥多涅斯人(或称忒萨利亚人),在他于斯库洛斯岛所交的好友福尼克斯陪同下,携同50艘战船,参加希腊攻打特洛伊的战役。

狄俄墨得斯其实一眼就认出了莱米安。

毕竟不管怎么说,莱米安都可说是他的杀父仇人――“不死英雄”堤丢斯就是被莱米安所处死的,狄俄墨得斯也因此而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怀抱着悲痛和仇恨度过了许多年――虽然狄俄墨得斯在从雅典娜那里得知了真相后,已经选择了坦然面对,但莱米安那张脸,他是绝对不可能忘记的。

然而,狄俄墨得斯却并没有拆穿男扮女装的同时、还伪装成亚齐里斯的莱米安。虽然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雅典娜叮嘱过他,另一个方面却是为了看戏。

因此这位在历史上、神话里,都享有盛誉极富盛名、被称为“狂王”的大英雄,竟然只是面带邪肆笑容、满脸兴味地站在一旁,看奥德修斯为了找出假的“亚齐里斯(莱米安)”而伤透了脑筋。

最后,狄俄墨得斯更是悠然地看着莱米安故意装作上当,看不下去奥德修斯安排的那幕搞笑剧目,自己主动走出来拿起长矛和盾牌,以显示他就是“亚齐里斯”……

当时奥德修斯那副得意洋洋、自夸自己的计谋如何厉害的神情,可是让性格一向说不上有多厚道、反而很喜欢落井下石再添点儿土的狄俄墨得斯笑了个前仰后合。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由于不信神o、蔑视神o的那份狂妄,而被称为“狂王”的英雄。

那种情况下,再不幸灾乐祸、嘲笑一下奥德修斯的聪明反被聪明误,被称为“圣域的大傻瓜”的狮子座莱米安给耍了,却还不自知的那份愚蠢,岂不是都对不起自己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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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莱米安答应出战――当然是以亚齐里斯的名号,但临行前,狄俄墨得斯这个一向不怎么厚道的男人,还是比较有人情味地给了他与德伊达米娅及皮洛斯相处、告别的时间。

德伊达米娅没有梨花带雨对莱米安说什么“不要去”、或者一副舍不得的神情说些“路上小心”之类的废话,只是默默地摘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挂坠,而后挂在了莱米安的脖颈上。

那是她母亲留下来的东西。虽然她的母亲只被宠幸过一次,却生下了她……对德伊达米娅来说,除了她的母亲之外,这世上真正用爱来呵护、关心她的人,就只有眼前这个不会说多少动听的话,却会在意她的感受的人了。

因此,德伊达米娅只对莱米安说了一句话。

只要你还想着我,就结束战争从战场上回来,把这挂坠亲手交到我手上。

带着舰队离开斯库洛斯岛之后,直到特洛伊之战十年围城结束,莱米安再也没有回过斯库洛斯岛一次。因而德伊达米娅就一直停留在善意的欺瞒之中,整整十多年。

她不知道他不是亚齐里斯。不知道他不碰自己的苦衷。不知道孩子不是他的。甚至不知道他默默的守护和付出。

但是,每当她下意识地抚上空荡荡的胸口,都会眼含笑意地想起――当时微笑着亲吻自己的那个人,所说的话。

等着我凯旋而归,回到你身边,德伊达米娅。

因而,十多年的思念与等待,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因为,她的心中,充满了爱与被爱,以及被需要着的那份幸福与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