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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梦境-狮心之子(狮子座)~拾伍

一下一下地戳着加尼梅德满是伤口的侧脸,她依然静静地坐在石床边,等着看还有谁会来看她,来安慰她、或者做事后的解释。可惜都没有。

即使有特莉托格妮雅的劝说和安慰,但一个人的时候,即使闭起眼睛强作镇定,眼泪还是不住地流出来。但反正只有她一个人,哭得再凄惨也没有人会看到,更没有人会没事找事地嘲笑她,直到有一双冰凉的手帮她把泪擦干。

睁开双眼的时候,雅典娜略微有些错愕。因为她看到了很久没怎么见面的弟弟――应该还在奥林匹斯和赫拉上演母慈子孝戏码,来忽悠诸神的火神赫准斯托斯。

“赫准斯托斯……?”戴着黄金打造的雕花面具,棕红长发随意在身后一束的火神略微点了点头,金红色的冷鸷双眸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

你是来干嘛的?搭礼哭丧?虽然和火神之间因为相处随意,所以随便惯了,但这种时候,她问不出这么喜感不符合氛围的话来。

自从特洛伊之战结束之后,阿波罗也好、阿尔忒弥斯也好,亦或者是赫准斯托斯和狄奥尼索斯也好,行动上都受到了许多桎梏束缚。尽管赫准斯托斯自从和阿芙洛狄忒成婚之后,就不怎么回奥林匹斯――还理直气壮地说什么眼不见心不烦,不能离婚就分居啥的。反正阿芙洛狄忒也和阿瑞斯同居去了。

看了一眼石床上加尼梅德的遗体,将停留在指尖的水珠揉碎,赫准斯托斯像是出神一般轻声低喃,“你再哭水瓶侍者也回不来。”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我们都争不过命运,逃不脱职责,更加避不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神。我们的一生,都掌控在他的手中。他才是――真正的神啊……”

感叹般地说完,赫准斯托斯忽而伸出手,一把将雅典娜从石床边拉了起来,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走吧。离开这里。和特莉托格妮雅一起。不论是奥林匹斯、希腊还是这圣域,都不适合你们。”

“走?能走到哪里去,我可不想看到一群人为我陪葬。所以你就别说那种恶心人的话膈应我了。”雅典娜盯着赫准斯托斯看了半响,却没从他透亮的金红双眸中看出一丝犹豫、一丝同情,甚至看不出一丝不舍,只能看到满眼的坚定。

“不走的话,你还想这样继续进行无意义的战争到何时?我和阿芙洛狄忒被婚姻的誓言绑在一起,阿瑞斯完全不想反抗自己的神职……我们都已经彻底毁了,但你和特莉托格妮雅不同。

你的圣斗士们、还有特莉托格妮雅的天斗士们再如何英勇,他们也保护不了你们。既然保护不了,就该放你离开――竟然愚蠢到用这种自私的方法,把你硬是束缚在这里……如果你不走,特莉托格妮雅也不可能留下你独自离开。”

“我倒想问你,我带你回了奥林匹斯那个精致的大鸟笼,难道你就不恨我吗?”

“真没想到你也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虽然看不到表情,但火神明显是在笑,而且好像还挺开心的。

“你忘记了吗?那时候我们――”

赫准斯托斯,阿瑞斯,你们知道要如何让一只美丽金贵的凤凰,再也飞不离自己身边么?

赫准斯托斯尚未答话,阿瑞斯牌炮仗就开口了,折断它的翅膀不就好了!

赫准斯托斯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装聋作哑地敲打着手里的工具,把火炉的温度又调高了一些。热得阿瑞斯不耐烦地站起身,坐得离赫准斯托斯更远了一些。

瞄了不屑的赫准斯托斯一眼,雅典娜的视线似笑非笑转向阿瑞斯,手里的苹果对准他脑袋砸了过去,蠢材,手法太粗暴!就算那只傻鸟留在你身边,也永远不会再搭理你一眼。

向左一晃躲过袭击,一把接住苹果啃了一口,阿瑞斯不爽地反问,那不然怎么办?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咬了颗葡萄,咯滋咬破外皮,熟练地将包覆着果肉的外皮撕了下来,晶莹的葡萄果肉迎着微光在指尖颤了颤。

天天好吃好喝地喂着它,让它变肥变懒死心塌地,即使打开笼门让它飞,也飞不出手掌心。哪怕彻底没了笼子,也绝不会拍动翅膀向上飞,只会拢紧翅膀无奈地往下坠――摔死。

这段话中心思想很简单――是我的,就永远都别想逃。

差不多听明白的赫准斯托斯手里的动作略微一滞,而后对阿瑞斯的眼神更是从轻视转变为了鄙视。阿瑞斯只会用暴力来硬的,而雅典娜却更擅长软刀子杀人――就冲着阿瑞斯那简单的头脑,他这辈子都别想跟上雅典娜的步伐。

只可惜,赫准斯托斯和阿瑞斯都搞错了一点。

雅典娜所说的“美丽金贵的凤凰”,并不是对人,仅仅只是在阐述对玩物的观点而已。神王宙斯,那可是既爱丰臀美/乳,也喜断袖分桃。不论男女,扔上床那就一概以玩物论之。雅典娜那话里隐藏着的埋汰,无非就是对宙斯的鄙视和厌弃而已。

而针对的,自然正是现在最受宙斯宠爱的女儿――爱与美的女神阿芙洛狄忒。阿芙洛狄忒今日有多受宠,被捧得有多高,日后相应的,也将会摔得更惨,更屈辱。

“剥了皮却半天都不吃,颜色都变了――归我了!”阿瑞斯眼疾手快地从雅典娜手上,把那粒晶莹的葡萄果肉抢走塞进了嘴里。

“你要死啊!把葡萄还给我!要吃自己去剥!!那边篮子里一大串在等着你!”

雅典娜立刻跳过去一把掐住阿瑞斯的脖子,摇晃着逼他吐出来。

咕嘟,阿瑞斯直接囫囵个咽下去了。而后还示威似的洋洋得意龇牙,“我就要你剥的这粒!就算我吐出来,你也不可能再吃下去吧!”

“…………真吵。”这回轮到赫准斯托斯不耐烦了,他默默地用钳子夹起火炉里正在融化的金属块,朝阿瑞斯的后脑勺狠狠揍了过去。

“……嗯?好烫……――不对、好疼!!嗷嗷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声惨叫不知道是烫的,还是疼的。也许二者兼有。

“喂小赫,这不是更吵了吗。”雅典娜松开手,凉凉地睨视阿瑞斯被烫得哇哇乱叫,捂着脑袋满屋子乱窜,眼中一片幸灾乐祸。

“附议。”赫准斯托斯慢条斯理地正经回答,“姐姐说的没错,阿瑞斯太吵了。简直就是天界一大噪音公害。”

“明明噪音就是你协力噪音源(阿瑞斯)一起制造出来的!少给我装纯洁装无辜试图撇清关系!”砰!柚子飞出,砸中了小赫准斯托斯的后脑勺。

“……竟然这么凶狠地殴打我……我明明是在为奥林匹斯除公害。”赫准斯托斯立刻哽咽了。

“骗鬼!!别以为我看不见你的脸就不知道你是在假哭!”

“对!!你骗鬼!!!!”阿瑞斯一看雅典娜帮他出头了(误很大),立刻跳过来助威。

“……嘁。败露了吗。”赫准斯托斯的声音立刻恢复沉郁,“姐姐也就算了,阿瑞斯,你那黄金鼠大小的脑容量是怎么判断出来我在骗鬼的?除了你之外,我可没打算骗任何神。”

那时候尚且未曾被列入奥林匹斯――宙斯神系十二主神的三位小神o,也曾经有过一段相处虽然说不上融洽,但至少比现今这种剑拔弩张的状态、要好得多的平和时光。

然而,从何时开始,他们之间才开始分崩离析的呢――

“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我怎么想都没有想通。”

赫准斯托斯沉默了一下,刻意绕开了阿瑞斯这个话题,“阿芙洛狄忒已经变成了那副德行,这我一点都不意外。但是你和特莉托格妮雅……”

“……阿瑞斯。”

“什么?”火神没料到她怎么会突然念出战神的名字。

雅典娜表情很平静,一点没有说笑的意味,“他和阿芙洛狄忒……我不能扔下他们。”

“…………”

即使表面看上去再怎么势同水火,态度看上去再怎么恶劣糟糕,雅典娜却没有真正做过会伤害到他们的事――甚至不如说,一直都是阿瑞斯和阿芙洛狄忒,像两个任性的小孩子一样,做着些天真残忍的事来帮助宙斯,逼迫雅典娜走到绝境、逼她濒临底线暴露弱点。

他们就是那种只知一味索取,而不知回报的愚蠢小孩子。

就好像已经坠落深渊的人,在寂寞痛苦的同时,也希望有人能坠落下来陪伴自己一样绝望无助。如同神使赫尔墨斯所感叹的一般――他们希腊神o,不过都是一群疯子。

无论他赫尔墨斯怎么想撇清,他也同样是这群疯子中的一员。在疯子当中如果太过清醒,太过理智,就会显得鹤立鸡群般与众不同,就会变成雅典娜那样,成为众矢之的。

与默不作声地以示拒绝的赫准斯托斯不同,赫尔墨斯早就学会了妥协。将尖锐的棱角磨平,融入到疯子们当中去,学着适应、学着堕落、学着染黑自己,也染黑他人。所以即使再怎么羡慕雅典娜,他最多也只会像看一件艺术品一样在旁边欣赏欣赏。即使那件艺术品被砸烂,他也不过惋惜遗憾一把而已。

当堕落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也就不会有什么所谓的羞耻感和廉耻心了。真不知道这是一种悲哀还是值得自傲的资本。

赫准斯托斯说的,就是不希望她也像赫尔墨斯那样委曲求全,学着开始堕落。或者像阿瑞斯及阿芙洛狄忒那样,彻底放弃挣扎,而后自甘堕落。

的确,俗话说的好,万事忍为先。但假若到了忍无可忍之时,那便无须再忍。假如总想着息事宁人,他们只会觉得她和圣域好欺负。假如总认为退一步海阔天空,难不成身后是万丈悬崖,她也得一声不吭心甘情愿摔下去,落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赫准斯托斯有时候,甚至很羡慕什么也不知道的阿瑞斯。阿瑞斯不明白为什么雅典娜会疏远他,更不明白为什么雅典娜为什么却不疏远赫准斯托斯。有的时候,疏远是另一层意义上的保护。可惜阿瑞斯已经把那份保护,用他的任性和无知磨成了厌烦和恨意。

“他们想要解脱……他们想要救赎――我就给他们。不过代价,我不会少收一分。”

“你还要这样逼迫自己多久。那不是你的错。”嘴巴上说着狠厉的话,行动却从来都完全相反――她这种性格,赫准斯托斯早就摸透了。

雅典娜扯了扯嘴角,“不是我的错,阿芙洛狄忒一样恨我到了现在。不是我的错,阿瑞斯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不是我的错,我的圣斗士一个接一个全部死翘翘。谁的错?全赖到宙斯身上去――他有那么个有容乃大的心,包覆下这份挫骨扬灰的憎恨吗?”

“…………”

“我边走,后面的路边消失。然后现在我站在了断崖边上。你说,我是等着脚下的最后支撑点消失,惨不忍睹地摔下去好呢?还是自己主动迈出那一步、悠然自得地走下去好呢?”

“!!”火神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不论是赫准斯托斯、加尼梅德,还是特莉托格妮雅,都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话,要她别把那些重担独自压在自己肩上。可即使这样,她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

既然自己迈出了一步又一步,并且到达了这种悲惨的境地,那么就再也没有必要去依赖任何人,再也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她打算迈出哪条腿、走上哪条岔路。

生或死。最后的结局,无非就那么两个。总是跳不出这个toor notbe的选项的。

既然是自己亲自选择的,那就要坚持下去。哪怕自己把自己个儿给挫骨扬灰了,也绝不回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堤丢斯和加尼梅德都要选择那种看上去很愚蠢的死路了……

“你真的……要选择这种不幸的道路吗?”赫准斯托斯的语气破天荒出现了哀求之色。

“不幸是那么可悲可怜的一件事吗?”雅典娜低声笑了,“赫准斯托斯,很久以前……有一个没有痛觉的男人跟我说,遇到我虽然很不幸,但如果是这种不幸的话,那他宁愿一辈子走背字。即使不幸到会死……他也没有后悔、更加没有后退。”

虽然你说遇到你是不幸,可我觉得,如果遇到你是不幸的话,那我干脆一辈子走背字算了。那样也不错啊。

尽管是腆着脸皮、犹如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充满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精神,但那抹柔和轻快的明丽微笑,如今却哪里也找不到了――……彻彻底底的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简直就像是笑话一样,他真如他自己所说,不幸了一辈子。直到死为止。

可是,即使会不幸,他也未曾后退、逃避。

那个看上去甚至有几分轻浮的男人,说出的话并不是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逝的虚假之物。

火神不带丝毫掩饰的鄙夷声音从面具下传来,有些闷闷的,“哪个没救了的混蛋说出这种自暴自弃的话?要不我帮他修修脑袋看看是否还有救?”

雅典娜笑了,“哈哈~确实是个没救了的混蛋啊。不想得到救赎,却想拥抱不幸的混蛋――但是,那不是自暴自弃。只是自己为自己找到了可以做、能够做和应该做的事而已。”

她低下头,“因此,如果我没有遇到这些固执又执拗的家伙们,才是真正的不幸。听上去虽然很假仁假义,颇有猪鼻子插葱装象的感觉,但是、他们……用他们以生命来守护的理想和执着,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所以,我不会再逃跑。”

我不会妥协。假如我这么轻易就妥协的话,我的人生就输了。勇于面对自己的软弱,才是真正的坚强不是吗?

身为人……背叛自己的心,最后只有一途可走。那就是自我毁灭。

我一直坚信――即使相距再如何遥远,终有一天也会抵达目的地。这是我坚守的信念。哪怕会因此而被指责为犹豫不决、优柔寡断。

堤丢斯、珀琉斯,还有那希索斯,他们说出这些话时,都是微笑着的。还有无数已经失去生命的人们……

他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用他们或短或长的人生,教给了她一些人生的道理。那是哪怕丢失记忆,灵魂也不会忘怀的、生命的道理。

直到最后,赫准斯托斯也没有能劝说得了雅典娜,他只能抱持着祝福和叹息的心态,默然地回到了自己处于奥林匹斯的住所。至少在看到阿瑞斯和阿芙洛狄忒,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前,暂时他是没有想要置身之外的打算了。

不管是谁牵引着他们,将命运书写成如此,不管是谁诱导着他们,将道路走到如今――现在,他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他们背后都是再也回不去的青葱岁月,留给它的只有今天的眼泪以及往日的笑容。因此,只能不回头地,选择走下去。

在加尼梅德下葬后的第二天,莱米安面带笑容地走进了天秤宫。即使雅典娜不许他对风於动武,他也有想要确认的事。

即使被称为“圣域的大傻瓜”,他也只不过在两个人面前装傻充愣而已!什么时候轮到风於糊弄他了!

面对着一如既往淡然微笑的风於,莱米安扯动了嘴角龇牙问道,“你这家伙……在加尼老师出战那天,离开教皇厅之后,你对他说了什么?”

虽然莱米安当时也没有注意到风於离开教皇厅之后,到底去了哪里,但却从侍女口中得知风於曾在那之后去过水瓶宫,和准备出战的加尼梅德谈了些什么。

“这并没什么好解释的。”

风於不可能让会成为雅典娜弱点的人存在,所以为了圣域的利益,为了雅典娜――他自然不认为自己有向莱米安解释说明的义务。

神色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风於脸上的笑容微微敛起,不过却既没反驳也没解释,“如果你那样认为的话,那么就那样继续认为下去好了。即使我要道歉,那个对象也不会是你。”

这是完全没有丝毫愧疚之心、堂而皇之的无畏宣言。在莱米安看来,这简直就像是杀人犯的狡辩。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毕竟即使是杀人如麻的他自己,杀了人后也不会这样一副“我又没错”“你咬我啊”“来啊来啊”的嚣张死硬嘴脸。

――然而事实证明,怒火上头的莱米安其实脑补臆想太多了。r(s_t)q

莱米安得承认,在加尼梅德这件事之前,他对风於从来也没有什么看法。不喜欢,也不讨厌,没有憎恨、更不会有好感,完完全全的无感。甚至于到了现在,莱米安也一点都不憎恨风於。

哪怕是到了现在,对他而言,除了加尼梅德、雅典娜和德伊达米娅之外,别人都是多余的,所以风於会不会觉得愧疚,根本与他无关。自然也不会因为风於解释道歉,或者愧疚悔恨,莱米安就会放过他。别试图从他这里得到宽恕,他不会原谅风於,但那也是因为他本身就对风於没有憎恨的缘故。

因此打从一开始,莱米安来找风於就只有一个目的。

只要他莱米安还活着,风於就别想靠近雅典娜一步!

尽管加尼梅德已经死了,莱米安也不想看到风於不动声色、悄无声息地慢慢用时间和温情,软化消除雅典娜内心的恨意和障壁。

只要她没有忘记对风於的憎恨,那么加尼梅德即使死了,也依然横亘在雅典娜和风於之间。所以莱米安绝对不会承认,加尼梅德会被风於所劝动,进而选择那种自我牺牲式的死法。

就像逃避那希索斯的死亡一样,莱米安同样也拒绝接受加尼梅德的死亡。

惩罚报复风於的最大筹码,就拿在雅典娜手上。莱米安不会放任雅典娜在风於的影响下,随着时间流逝把那份筹码丢弃――即使内心伤口永远都无法愈合也没关系,即使会令她痛苦自责也罢……莱米安承认自己很自私很卑鄙,但是,他就是不希望雅典娜忘记加尼梅德。

哪怕他内心矛盾地隐隐有一种想法,假如她能够幸福的话,就算抛弃对加尼梅德的怀念、对风於的憎恨也没关系。

所以即使不恨风於,却不意味着莱米安就会放过他。如果能让风於不好过――即使拿加尼梅德的死亡,作为时刻提醒雅典娜对风於憎恨的工具,只要能让风於难过痛苦哪怕一分,莱米安也会像是大热天泡了个凉水澡一般心情舒爽。

因此对于风於的话,莱米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露出了一个无畏爽快的笑容,转身离开的同时回身朝风於竖起了中指,“哈哈~如果不是你还对雅典娜大人有用,我就把你碎尸万段扔去喂狗,你这个垃圾。”

“嗯……虽然由衷期待那一天的来临,不过我想你应该是没有那个机会出手了。”

而对此,风於只是露出了一个轻松淡然的笑容。

因为,在你出手之前,我就已经先选择自我毁灭了。

莱米安离开天秤宫之后,并没有立刻返回狮子宫,反而下意识地去了女性圣斗士们训练的场地,远远地默默注视着那些戴着面具,除了发色之外、几乎分不清谁是谁的女性圣斗士们。

尽管没有人告诉他,但莱米安并不是真正的傻瓜,德伊达米娅来到圣域这件事,稍微一调查就知道,何况她还没有改名,用的正是原名。

他不由得一个人自说自话、喃喃自语了起来,“这个圣域,对雅典娜来说最危险的是亚齐里斯,但是在我看来……最可怕的家伙,却是风於。被他盯上的人,还没有能活下来的吧。”

直到今天,也就只有摩羯座佩恩哈特和处女座释寂摩,完全不吃风於那套,甚至还高枕无忧地活到现在罢了。

“哼……不论哪个,都是令人讨厌的家伙。可是德伊达米娅,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啊……你知不知道,这样是会死的……”

沉沉的叹息消散之后,他早已不在原地。

就在莱米安跑去天秤宫找茬时,雅典娜也正走在前往处女宫的路上。

堤丢斯死后,雅典娜不曾在冥界的名册上看到他的名字。因此按照修普诺斯的官方解释来说,堤丢斯根本不曾前往过冥界。到了后来,雅典娜隐隐猜到了一点――不管堤丢斯想不想见她,帮助堤丢斯脱离冥界掌控的,一定且必然只有那一个人。

处女座的释寂摩。

比起后来的阿释密达和沙加,更加纯粹简单、却因此而看上去更加深不可测的释寂摩,看似好像并无什么在意的事,但堤丢斯怎么说也是他的学生,更何况他又是信仰神――释迦牟尼本尊的起源,希腊神系的制度和系统,在他面前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因此,也许堤丢斯的灵魂之所以没有去冥界,就是释寂摩搞的鬼。所以加尼梅德阵亡之后,雅典娜想了想,还是没有去修普诺斯那里,再来个翻查名册之类的行为,让修普诺斯这个损友有机会逮住她狠宰。

事实上,她也是害怕从修普诺斯那里得知,加尼梅德也和堤丢斯一样,并未身在冥界的事实。尽管与堤丢斯死后那段时间的失落感不同,她完全不想从这份怀抱希望的痛苦里挣脱出来,但她还是在内心隐隐盼望着,也许释寂摩能为她解惑。

“喂……释寂摩。”看着完全一派惬意,侧支着头翻看手抄版佛经的处女座圣斗士,盯着对方看了许久的雅典娜终于忍不住了。

“何事?女神。”释寂摩略微抬头。

“……听说,你和堤丢斯及狄俄墨得斯一样,能够看到人死后的灵魂。”

“确实如此。那又如何?”他们能看见,不意味着就是什么好事。

“我也能看到吗?”

“不知。”即使有看见的资质,她的放不下也注定她无法看见。

“……是吗。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无妨。”其实他现在很闲,巴不得有人来找他打发打发时间。

注视着她转身,合上正在随手翻看检查的――准确来说是他的学生、狄俄墨得斯被罚抄写的经文,释寂摩忽而扬声轻笑阻拦,“……且慢,雅典娜。”

“怎么了吗?释寂摩。”

“若是能见到水瓶座,你又要如何?”他兴味盎然地问。

“…………”又要如何?她能如何?就算见到了,也什么都做不了。那么怀抱着一线希望,还想要见到他哪怕一次的想法,岂不是愚蠢得太好笑了?

看着她怔怔地皱眉,释寂摩摇头,“连你自己也不知道?那么见或不见,又有何区别?”

释寂摩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彻底堵住了雅典娜接下来的所有问题。见或不见,原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在她苦笑着转身离去之后,看着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泛着淡淡金色光芒和冷冷冰凉冻气的灵体,释寂摩不由低声揶揄他,“……麻烦的男人。”

而空中透明的幻影只是看着消失在处女宫的那抹背影,移开视线闭上了双眼。释寂摩也没再去看空中飘浮的灵体,只是慢慢阖上双眼,低声诵读起了经文。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o哆,毗迦兰帝,阿弥o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莎婆诃……”

“……您到底在念什么?天天念,念得人耳朵生茧。”

释寂摩薄唇微启,眼皮抬也不抬,慢吞吞悠悠然地答,“往生咒。”

言下之意就是――你快点滚去往生吧,少在这里叨扰麻烦我。

“…………”

知道加尼梅德一定是极其憋屈地选择了沉默不语,释寂摩不由得垂首清浅微笑。

水瓶座简直和自己那个拿得起、看不开,却能放得下的学生堤丢斯一样。尽管他们都同样是自己的学生。只不过堤丢斯不愿意去冥界的理由,是因为他有无论如何都想要实现的三个愿望……而加尼梅德则是明明放不下,却依然要放下。

自己折磨自己,还连带着要折磨别人,真是何苦。只可惜他现在回头,也没有岸可让他停靠。这才是释寂摩变着法地劝说加尼梅德去“往生”的真意。

释寂摩解除了结跏趺坐,慢慢走进处女宫的沙罗双树园――山侧背面,是雅典娜逼着他种植的大片白色舍子花……地狱之花。春日还是球根,夏日生长叶子,秋日立起开花,到了冬季……叶子又慢慢退去,如此轮回。

就像是人的生命一般。生生不息。

雅典娜太过执着于已经死去的生者了,因而她才会看不见生者的内心,也看不见死者的身影,只能徘徊在不上不下的位置独自苦恼。除非哪天她放下心中的壁垒,否则执着越深、越是无法得见。

但是,释寂摩自认自己仅仅只是求道者,并非布道者。因而,他并无引导教育他人的资格。自然也不打算去点破这一点。

在月光下轻轻摇曳的白色花朵,一片连着一片,连绵不绝――看上去就好像白色的海洋一般,伴随着释寂摩的叹息,纤细的丝状花瓣脱离枝叶、轻扬随风而去。

――就像已然逝去、再也无法回来的死者。

◇◇◇◇◇◇◇◇◇◇◇◇◇◇◇◇◇◇◇◇◇◇◇◇◇◇◇◇◇◇◇◇◇

战神之役在雅典娜对阿瑞斯宣战的第二天,就正式开始了――

“战神阿瑞神是很强,但是他光是他一个人强,有毛用啊。”

教皇厅内,坐在王座上的雅典娜叉腰伸出手指,指向战神军队所在的方向,气势汹汹地宣布,“不知道团结的力量最伟大的可悲家伙,我就是要组织起一个可以成为大杀器的军团,群殴毁你容!宫你身!”

在场所有圣斗士:“………………”当然,十二宫除了白羊座一直守在第一宫的游海之外,全员都到齐了,包括脚伤不曾彻底痊愈的亚齐里斯。白银圣斗士和青铜圣斗士只有最出挑的五名在列。

好孩子珀斐塞斯咳嗽了一声,立刻出声为大家解围,“咳……女神,请您安静地待在后方。”

“你们在开玩笑吗?还是天真到了觉得我会听你们的这种建议?”

“……想也知道不太可能……”这位直接否定了。

“……说的也是。”这位是很清楚她不会听话的。

“虽然是这样没错……”这位是还对她的理智抱有一丝希望的。

“尽管确实有抱持过这种想法――”这位是几乎不抱希望的。

“果然没戏吗……”这位是已经彻底丧失希望的。

“哈啊…………”这位是直接用叹气来表示无奈的。

“您就不能乖乖地接受我们的保护吗?”这位是还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

“保护你个头!别忘了我的称号是什么――是战争!战争!!战争期间竟然叫战争女神在后方乖乖呆着,你们的脑子都被猪油蒙了吗!!!”

教皇卡斯托尔:“啊?什么什么?你说什么我没有听到。好了,别浪费时间!就这样吧,大家快点出阵!”

双子座波吕克斯:“……既然是出阵,起码也要做好准备工作――哥哥,你的头盔去哪儿了?还在异次元空间?”

金牛座萨耳珀冬:“嗷呜~今晚会吃些什么呢,好期待哞~~~”

处女座释寂摩:“如是我闻――@#%(……!¥&%#……x#%!………………”

天秤座风於:“嗯,最近可能是睡眠不足吧?等回来之后补个眠好了。”

天蝎座普路托:“唉烦死了……快点宰了那些审美异常的狂斗士回来吧,我真担心我的金子会不会在我不在的时候就不翼而飞……”

巨蟹座狄俄墨得斯:“嘿嘿嘿~~等解决那帮混蛋狂斗士和战神之后,咱们来好好庆祝一番吧!酒绝对是少不了的~”

双鱼座珀斐塞斯:“嗯。双鱼宫的玫瑰也该好好修剪一下了,早点结束战斗早点回来吧。”

看着吵吵嚷嚷准备出战的同僚们,亚齐里斯叹了口气,“我说各位……雅典娜的表情……很可怕。”

“莱安,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吧!?所以――”雅典娜眼巴巴地拉住站在自己身边的莱米安。

“嗯~!完全能够理解哦。所以,我会在这里陪着您,哪里都不去的。”莱米安笑眯眯地按住了正准备起身的雅典娜的肩膀,“您太过于争强好胜啦。不过,就是这样才是您啊。最喜欢您了哦~~~”

雅典娜嘴角抽搐了一下。什么叫给一甜枣再打一棍子之后又献上蜂蜜,莱米安是已经彻底学会其精髓了……

“佩恩…………你――会支持我的吧……?”她一脸希冀地看向一直完美地扮演着透明人和布景板的摩羯座。

“…………”佩恩哈特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只吐出两个字给她,“忍耐。”

“…………你们这群混蛋――――!!!!!!!!!!!!!!”

“我真想把你们这些装傻的家伙一个个塞进麻袋里沉进海底!再不然干脆扒了皮泡在海水里接受盐渍酷刑!”

“你就乖乖在这里呆着,慢慢想吧~”卡斯托尔撇了撇嘴,招呼十二宫的黄金圣斗士集体出战。

看着所有人都退出教皇厅,莱米安也在之后到外面去进行护卫工作,雅典娜在空无一人的教皇厅内,坐在王座之上沉默了。

“…………”

“……………………”

“………………………………………………加尼梅德………………………………………………”

就算在人前还是可以伪装得和过去一样,几乎可说是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内心却――

“绝不原谅――……”

那么……就不要原谅我好了。假如你的内心……能够因此而舒服一些、得到解放的话――

从所有圣斗士聚集在教皇厅开始,加尼梅德就一直站在他们身旁。尽管他一直都在那里,但除了处女座的释寂摩,以及不经意向他站着的地方瞥了一眼的巨蟹座狄俄墨得斯之外,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绝对……不原谅……竟然对加尼梅德――阿瑞斯……!”

!?不是不能原谅我――而是不能原谅杀死我的战神吗……这还真是…………加尼梅德忍不住溢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忽而意识到什么,加尼梅德抬起头。察觉到了释寂摩向自己传达的讯息,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教皇厅。

“…………”莱米安站在神殿外的廊柱下,隐隐约约听到了教皇厅内雅典娜的低语声,而后不由得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对不起啊……雅典娜大人。我不希望您忘记加尼老师� ��然后得到幸福。但是我会陪着您,一起沉浸在这种痛苦之中……

您不会变成一个人的哦,我也不会让您变成一个人。不管什么地方,就让我陪着您一起去吧。哪怕您要去的地方是万丈深渊、无间地狱。

“……对不起,德伊达米娅――”莱米安握紧了手里的挂坠――那是当初他离开斯库洛斯岛,前往参与特洛伊之战时,德伊达米娅送给他的护身符。直到今天,他都没有勇气还给她,仿佛一旦归还,两人之间的所有联系都会被斩断。

“快点忘记我吧。忘记我的话,你就能得到幸福了。像我这样宁可溺死在不幸里的混蛋……根本没办法给你幸福。”

故意落在最后,因而没有与卡斯托尔他们一起行动的释寂摩正站在双鱼宫后的长长步道上等着他。反正释寂摩独来独往惯了,又从来不按牌理出牌,甚至总是独自行动,就算发现他不见了,卡斯托尔也不会多费唇舌说些什么,或者浪费精力去找他的。

“水瓶座,你还打算在现世徘徊多久?”释寂摩对于没兴趣逗弄的人一向是上来就直奔主题,根本懒得多做铺垫,也不屑做高深莫测状忽悠人。

“既然您不想看到我,无视即可。”

“真是遗憾,即使我不想看,也能看到你。而且除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学生狄俄墨得斯之外,女神和其他人,都看不到。”

“……没什么可遗憾的。”

释寂摩微微一笑,一针见血地说,“我说的是你。”

“…………”

“那么放不下的话,为何又要选择这种道路?”

“……即使我对您说,您也不会明白。”

“也许是如此。但若你不说出来,自然谁都不会明白,而且永远也无法明白。”

“――――”然后……加尼梅德意识到了。

“拿不起,又放不下,更无法为了自己的信念赌上一切。与我那个愚笨的学生堤丢斯相比,你连身为一名战士都不合格呐。”这是最后一击。

像是忽然丧失了兴趣,释寂摩转身离去。他的所有学生里,如果以战士为基准来衡量,堤丢斯是愚笨,狄俄墨得斯是不成器的话,那么加尼梅德就是不合格了。

“!!!”加尼梅德不由得动摇起来。如果那时候,他就问出口的话……

“――释寂摩老师!”多年来不曾叫出口的名字,从加尼梅德口中叫出,“堤丢斯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死的?”如果那时候,他没有坦诚地应堤丢斯的要求,说出他的身体状况,堤丢斯是不是就不会走上那种犹如自暴自弃般的死路?

因此当她毫不犹豫地笑着说出加尼梅德的人品还是很有保障的。你是不会用救人的技术去害人的,因为你很善良嘛。r(st)q我相信你这句话时,他的内心才会阵阵刺痛……

无心之失?即使只有一瞬间,他也确实想过,如果堤丢斯不在了的话――于是就此,他的内心就背负上了阴影和罪孽。

背对着他,释寂摩停下脚步,“你是在问理由?肉眼所见不一定是事实,心眼所知不一定是真理,我的回答能让你安心吗?答案是要自己去寻找的啊。我的学生。

你过去不曾愧对任何人,但如今你最亏欠的,反而是狮子座。如果你以为将狮子座培育得与堤丢斯有七分相像,将他安置在女神身边,就能够赎罪减轻负疚感的话,那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雅典娜大人……我的眼睛,已经不再像那个叫堤丢斯的男人了吗?那天莱米安和雅典娜谈话时,加尼梅德折返狮子宫取东西时,曾听到莱米安这样惶惑不安的一句话。

“…………”从那以后,每当看着莱米安失明的右眼时,加尼梅德内心都会涌上负罪愧疚和自我厌恶。

下意识地将当初犹如白纸一样的莱米安,教导偏向堤丢斯那种性格、说话方式――导致他为了让自己高兴而去模仿堤丢斯的……正是加尼梅德自己。

如果不是珀琉斯不动声色地用那场争夺圣衣的比试,强逼着莱米安开始转而模仿珀琉斯,也许今天的莱米安,就会变成第二个堤丢斯。

可是莱米安,终究不是堤丢斯。雅典娜也说,他无法变成堤丢斯。因为不论是莱米安还是堤丢斯,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自己。

“前准巨蟹座堤丢斯,他是为了圣域、为了女神、为了家人、为了同伴、为了名誉,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和愿望,才选择了死路。这是我的答案。”释寂摩终于睁开了双眼,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还当我是你的老师的话,就快点下定决心。加尼梅德。”

而后,将沉默不语的加尼梅德留在原地,释寂摩独自离开了。

慢吞吞走到巨蟹宫时,听着圣域外远远传来的厮杀声,释寂摩不由得在空寂的巨蟹宫内自言自语,“真是一群不让人省心的小鬼。”

而后他忽然低声轻笑了起来,“哎呀呀,我怎么也变得愈发开始喜欢多管闲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