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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梦境-冰霜冻雪(巨蟹座)~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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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雅典娜离开之后,加尼梅德就依然保持着之前僵立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窗外的风景。仿佛透过窗户,他又看到了故乡特洛伊熟悉的风景。

残阳如血,依旧黄昏。天际沉朦,萧瑟如昔。

只是故人啊,你的灵魂究竟去往何处?是否已飞向遥远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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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尼梅德王兄好聪明,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将来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国王的。

特洛伊能有王兄这样的国王,一定会变成强大美好的国家!

捧着羊皮卷,仰起头憧憬地注视着自己的幼小男孩,是在莉蒂丝死后,唯一带给他温暖的人。

拉俄墨冬会不怕加尼梅德的冻气而靠近他,甚至带着其他的弟妹们一起,像牛皮糖一样凑上来……陪着加尼梅德一起读书,一起度过枯燥无聊的时光。

两个人一起坐在树下看书的时候,即使睡着了也会毫无防备地依靠着他。明明更多的人,都害怕着他身上寒冷的冻气……就连莉蒂丝也是因此才――

拉俄墨冬却毫不在意,反而笑得十分开心,这样的话夏天和王兄待在一起很舒服,冬天的话多穿点衣服不就好了。根本就没什么可怕的,反而很方便不是吗?而且非常令人羡慕啊!

那些和弟弟一起度过的时光……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那些时光,在他心中留下了温暖的回忆,还有对于亲情的渴望、对亲人的眷恋。

那是无可取代的亲人,也是无可取代的时光。

即使存在着痛苦悲伤的回忆,特洛伊也是他的故乡。就算有着他不认识、或者不喜欢的人在,他所爱着的人也在那里。

然而,在他被宙斯掳走至奥林匹斯,成为水瓶侍者的那一瞬间,属于特洛伊的第一王位继承人加尼梅德就已经死了。

特洛伊不需要一个受辱的国王。不需要一个会为这个国家增添耻辱、带来不良影响的领导者。

加尼梅德十分了解自己的弟弟拉俄墨冬。因此可以确信,拉俄墨冬比他更适合成为一个王,更适合坐在那个王座之上。

但如果有他加尼梅德存在,拉俄墨冬就永远不会在那个王座之上坐得安稳。

就像拉俄墨冬自己说的话一样。

长兄为天,那他就只是屈居于下的地。长兄为月,那他便是伴其左右的星。所以只要加尼梅德还活着,还存在于世,拉俄墨冬就永远不会将天下踩在脚下。

其实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如果加尼梅德死了,那么一切都一了百了。拉俄墨冬就算不愿意,也会为了“死去王兄的遗愿”而努力做个好国王,甚至成就会比任何一个国家的王都要高。

但是加尼梅德还不能死……因为他的生命和灵魂,早从与那个女神初次见面时,就已经借由冥河之誓,作为了赌注押给了她。

拉俄墨冬最后一次来到圣域,离开前与雅典娜说的话,其实他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加尼梅德只能默默承认,拉俄墨冬不愧是最了解他的兄弟。

也许……也许我只是不甘。比起父王、母后,弟弟妹妹们,还有莉蒂丝姐姐……特洛伊和人民……以及我――王兄更重视你。

他选择了你,而不是我们。

他抛弃了过去……抛弃了我们,可我无法恨他。只能恨你。

拉俄墨冬虽然偏执,但却一直都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抱持着不舍与祝福的矛盾心态,对雅典娜说出了加尼梅德内心的想法。然而拉俄墨冬却没想到,这番话不是由本人说出,根本全无意义。

可是尽管明白加尼梅德的选择,拉俄墨冬也不能接受,更不能原谅。而他又不愿让加尼梅德承受这份仇恨,于是便将矛头和怒火都指向了何其无辜的雅典娜。

也因此……从拉俄墨冬身死的那一瞬间开始,加尼梅德就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可以回归的地方了。他逃避了拉俄墨冬的仰慕和期望,逃避了来自亲人的亲情这么多年,早就清楚最后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因此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离自己不远,依然躺在那里的羊皮纸,他却连走过去将它捡起的力气都没有。

没有人会不在乎曾经被伤害过,除非是不知疼痛为何物的笨蛋。

这段时间以来,他和过去一样忙于工作,但一向“看似”悠闲的雅典娜,却在圣域终于有了一位教皇任职之后,越来越忙。

加尼梅德知道她很忙,即使有教皇卡斯托尔和辅佐教皇的白银祭坛座狄墨法,帮助她分担了一部分工作,她依旧劳心劳力地不是在女神殿批阅文件,就是离开圣域四处奔走。

但过去,她从不会这样张扬明显地“彰显”自己很忙。忙到和所有的人都有相处时间,却总是刚好没有一点与他相处的时间。

过去即使真的忙到连睡觉都没有时间,她也会以“闲得无聊”为借口,跑来水瓶宫骚扰他打搅他工作,看他吃瘪发怒,在那一个人穷开心。或者干脆和他胡说八道漫天瞎掰,直到在工作台上睡着。

宁可在他这趴着睡得浑身僵硬,也不愿回到女神殿去躺着睡,总让加尼梅德怀疑,是不是圣域对女神殿的整备资金有所克扣,以至于女神殿的居住条件还不如他水瓶宫?

因此,刚才他看着背对自己站在那里的她,不过几步的距离,却能够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他们疏远到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对,本来也就是两个世界的。

身在奥林匹斯时,他甚至没有心力、没有余力去思考,自己对雅典娜的感情,究竟是利用多一些,还是真心多一些。过了这么多年,假如说他还是看不清,那他才真是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加尼梅德很理智,但正是因为过于理智才会痛苦。

因为他明明已经理智地劝说、甚至对自己解释过,她那种做法很正常,没有丝毫问题。难不成他要让一个现在已经不爱自己的女性,一直不求回报地围着自己团团转――就像那位突然就跑来水瓶宫缠着他,而后再也不肯走人的山猫座涅莎姬娜一样吗?

可情感上他无法欺骗自己。因为他在察觉到自己由于她主动的疏远,而感到不舒服时,就已经意识到了。他对于圣域的归属感,很大程度上是源于雅典娜的存在。

在拉俄墨冬数度来到圣域,希望他能够回到特洛伊时,加尼梅德不是没想过,如果自己回到特洛伊会是什么情形。只要他开口说要回去,雅典娜绝不会阻拦。

正是因为他知道,她绝不会阻拦,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以对作为拒绝。那是他第一次不想逃避,而选择了留下。

一想到她会以“我会尊重你的想法和选择”而绝无劝说之辞地任由他离开圣域,回到自己的故乡――那种毫不在乎的态度,简直令加尼梅德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

更让加尼梅德闹心恼火的,就是雅典娜不顾他的意愿,把拉俄墨冬带进了水瓶宫,硬要他们两人见面。这是在委婉地表达“你赶紧给我滚蛋腾地方”的中心思想吗?……虽然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可是留下了,然后呢?他第一次没有逃避自己的感情,却逃避了属于自己的过去。一直、一直……一直以来,每当他选择什么的时候,就注定要逃避、舍弃些什么。

明明恼恨着她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的爱,却依然浑然不觉地接近自己――因为会感到痛苦。

然而,却又无法容忍她的疏远和淡漠――因为会感到痛苦。

对于一个还爱着她、而已经不被她爱的男人来说,她那些肯为了他不管不顾的态度和行为,反而是最伤人的。尤其是在听到她说,愿意为了他而承受拉俄墨冬的仇恨时。

那算什么?施舍还是同情?亦或者,她会为了任何一个人也都那么做?

所以,当察觉到她也会因为他说出的、试图撇清关系的话而感到难过时,他瞬间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是完全不求回报,单纯只是因为心地善良而关怀着他。幸好她不是那种、令他都觉得苦手的天真纯洁女性。

爱着一个已经不再爱自己的人,能有什么选择?

他从来都是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要说放开,谈何容易?要说毁掉……加尼梅德是个太过理智的人,除非他疯了才会那么去做。加尼梅德一直都认为,爱到想要毁掉所爱之人,那种爱根本就不是爱了。

所以,他的选择就是……将那份爱默默地留给自己,让它成为回忆、成为理想,而绝不是所爱之人的负担。

特洛伊王族的血脉里,似乎都流淌着一种名为“执念”的毒。

太过于执着,就算加尼梅德再怎么理智,也一样逃不过自己的心。假如不封闭内心,而像拉俄墨冬那样张扬肆意,届时毁掉的不止是自己的幸福,还会带来两人份的痛苦。而且他怕毒不死自己,会先毒死别人。

毕竟这世界上,可从没听说过、河豚被自己的毒给毒死的。

加尼梅德一直以来,从不认为自己选择的做法是错误的。不如说这种做法才是最好的。

明明那么做是最好的……但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不该说的话。每一次想到自己改变了的现状,加尼梅德就会觉得愈发苦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即使是以智者之名闻名希腊的他也想不明白。

可是爱情,原本就是凭借智慧和理智,都无法可解的感性之物。一向以自身的理性为傲的加尼梅德,在面对不需要理性去维持的感情时,却显得无比踌躇惊惶,唯有默默忍耐驻足不前。

雅典娜一直走到加尼梅德对面时,他都没有反应。也因此,她看到他的时候,才会忍不住一直走到他身边,才会忍不住、又对这个人伸出手。

人的成长,即是战胜自己不成熟的过去。然而时至今日,加尼梅德依然被束缚在过去之中。就算拉俄墨冬说他抛弃了过去、抛弃了他们――雅典娜也不认为他能够彻底、绝情地做到这一点。

何况加尼梅德的表情太过模糊不清,隐藏在长发和阴影之下的、是她从来没见过的脆弱和悲恸。

“你……在哭吗……?加尼梅德――”讷讷地说着,她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他的脸庞。

“…………”在她手指的指尖划过脸颊之时,加尼梅德却并没有向以往那样避开,反而静默地接受了她的碰触和抚慰。在这种情况下,不论是身体还是心,他早就已经快要麻痹,被碰触而想吐的症状,也由于麻痹而减轻了许多。

“……不。”一向冷静清丽的声音,此刻满溢着无处发泄的苦闷和痛悔,“也许,我只是为了自己……再也没有容身之处可回归而痛心而已。只是为了自己。”

只是为了自己?不、绝不仅仅只是为了这样的事,她清楚地知道,知道他内心忍受着多大的苦痛和悲伤。但是此时此刻,她并不想戳穿他掩饰哀伤内心、想要拒绝她好意、将她彻底推开的谎言。

“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就永远都是你可以回来的地方。”握住了他的手,拂开遮住他双眼的额发,望着那饱含悔恨愧疚和郁结痛苦的眼瞳,雅典娜一字一句地坚定回答。

只一瞬间,加尼梅德抬头就看到了她的眼。自然他也看到了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不舍、犹豫、后悔、挣扎、疼惜……甚至还有悲哀。

他害怕看到她那样的眼神,那种仿佛像过去一样被爱着的错觉简直令人窒息。因而他唯有选择敛合双目,低垂下头,遮掩脸上失措的表情。

“我是个卑劣的人,只想着我自己。即使如此,你也希望让我回到你身边吗。”

当她轻柔地抱住他,脸颊贴在胸口,双手在他后背轻抚、以示安慰之时,浑身僵硬、内心警铃大作的加尼梅德,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推开她。

推开她!

快点推开她!!

内心不断地焦灼催促着,他终于动了。

他迟疑地伸出手,是为了推开她。

可是最后,他指尖轻触到那柔软的肌肤时,却只是轻轻地俯下身、将她整个人都揽入了怀中。

是想起了之前她落泪时的情形不忍心呢?还是再也不能无视压抑自己的感情呢?他自己也不清楚。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像他的爱情一样,他揽着怀中最心爱的珍宝。

明明应该是甜蜜的时刻,空气却压抑得令人窒息。加尼梅德一点都不觉得快乐,一点都不觉得安心,只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了。因为,他还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加尼梅德不敢看她的表情,不敢去猜测她的想法,只能侧过头看向窗外,看着窗外的风景,不去感受自己僵硬的身体,试图忘记自己砰然的心跳,竭尽全力尝试压制、却无论如何再也压制不住的……内心深处沉淀许久、苦闷而又酸楚的感情。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和僵硬,她却低低地笑出了声,“……只要你还愿意回来。我会永远等着你。”

如果这都不是爱,还有什么是爱?

只可惜局外人与局中人,永远看不清的都是局中人。

在周身一片静寂之中,他甚至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聆听着那令人安心的平稳心跳,加尼梅德像是要将胸中一切伤痛倾吐出一般,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至少还有家可回,还有人在等着我。

这是后来无数场惨烈的战役之中,依然能够存活下来的水瓶座心中,唯一支撑他哪怕痛苦挣扎,也要活下去的信念。

“那么,不论何时,我都会回到有你的地方。”他低声承诺。

凭借身体的本能,而不是自己的意志,她做了什么?似乎直接扑上去把加尼梅德抱住了?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雅典娜忽而想起,加尼梅德一旦和别人接触时间过长,就会――

“!!”

加尼梅德没有推开她,是雅典娜率先推开了他。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加尼梅德急忙扶住了她以防她摔倒,然而她却像是触电一样,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没事吧?该不会又想吐了?”雅典娜紧张地看他。

“……没有。”

尽管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和表情,他却依然为怀里失去了她的温度,而感到失落和空虚。

雅典娜点了点头,随后捡起地上的羊皮纸,看了内容后她皱了皱眉,“拉俄墨冬一直视你为信仰,甚至将你当做神明和支柱来看待,我不明白――”

“神是不会听人的祷告的,他只会把人的一切都夺走。”

雅典娜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僵硬,因为她想起了那希索斯在确认真正的涅莎姬娜死后,犹如自我折磨般说出的话――

仰观苍穹,诸天无神――!

也许他说的很对。神明不止不会听到人的祷告,反而会将人的一切都夺走。加尼梅德的不幸,不就是从遇到她才开始的吗……所有一切不幸的帷幕,就是从遇到她那天正式拉开。

“信仰……吗。”她垂下眼睑低声呢喃。

拉俄墨冬将加尼梅德的存在视为信仰,唯有在他身边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可他正是死于那种信仰……

“…………”加尼梅德抿唇不语。

“这种虚无实质的东西……即使拥有,又能够得到什么呢。”

“强逼着我相信你是战争女神的那件事,难道是我在做梦吗?如果不是的话,就不要说那种会影响人心的话。”加尼梅德随手拿过雅典娜手中的羊皮纸,冻气迅速凝结侵入、羊皮纸碎裂化作了细小的冰晶,随风消散在了空气中。

“人类也好、神o也好,拥有思维的存在,都是软弱的生物。因为假如不依靠某种虚妄、神秘的存在,有时就会无法生存下去。在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时,要是不向那种存在乞求帮助,就会不能安心继续生活。”

雅典娜看着随风消融逝去的微小冰晶,“…………但是,你一次都没有祈望过那种存在,来拯救帮助自己,不是么?”

加尼梅德自己心里清楚,他只祈愿过安宁的死而已,没有祈求神o来救助自己。

但他不想说出那么煞风景的话,所以他看了雅典娜一眼,“尽管我没有祈愿,但是却没想过那种玩意会自己送上门来。”

“噗~~说的好像是我倒贴一样。”

“不是么。那看来就是我误解了。”

雅典娜这次和加尼梅德之间的交谈很简短,但尽管如此,她也能察觉到加尼梅德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看着她不说话,就只是那么默默地看着。可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她就不问。

当然雅典娜也知道,指望加尼梅德自己袒露心声,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无论是亲情友情亦或者爱情,他总是那么笨拙,很多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宁可冷漠地放置一旁不去处理,不知情的外人都会觉得他难以相处。

两人之间的误解似乎消除了,而且感情更加增进了一步,但是那只不过是比错觉还要可笑的幻觉。雅典娜清楚地明白,她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无所顾忌、浑然不觉地接近他,陪伴在他身边。

因为重视加尼梅德,也重视曾经拥有过的那份心情,所以她必须要对感情负责。所以不能迁就,不能抱持着“就算不爱他,就算没有爱,也可以互相陪伴”这种不负责任的心态,像个花痴一样贴在他身边。那样对两个人都不公平。

假如她是个不负责任的烂人,或者是想要趁虚而入的人渣,说不定会趁着加尼梅德刚才心绪极其不稳定,直接来个激情表白或者逼他承认对自己的感情什么的。

但她不是。

所以她没有说任何劝诱他的话。她想听的是他的真心话,而不是他被逼无奈的妥协。

小爱神厄洛斯那三枚铅箭、缓缓刺入心脏的痛楚,时至今日她都还能清楚地回想起来。比她还要痛的佩恩哈特,更加不会忘记。

她能辜负任何人的信赖,却不能辜负佩恩哈特的信赖。所以,她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一头扎进去就出不来。

她还记得,当时加尼梅德站在那么遥远、仿佛毫不相关的地方,对她说了一句什么……

――不是“我爱你”。

而是无关紧要的“对不起”。

那个时候他没有说,现在……也不需要了。

离开水瓶宫后,她要去趟观星台,确认自己的决心。

坐在观星台的木椅上,雅典娜和六分仪座·艾希瓦莱娅面对面,一言不发。

“你明明下定了决心,却要我提出抵消铅箭效果的解决办法?”艾希瓦莱娅取下了沉默面具,面具下的脸孔是再熟悉不过的容貌――销声匿迹于时间和空间之中、作为炼金术师取得大衍术的“第五魔法使”和方礼。

“我不想被宙斯那个死老头控制算计。”雅典娜皱起眉,像是在思索什么,“我总觉得……他似乎打算利用这三枚铅箭在谋划些什么。从那时候开始就是。”

那时候礼已经提议过,让现在已是白银祭坛座的狄墨法,担任水瓶座黄金圣斗士――可是雅典娜不听,一口咬定加尼梅德最合适。她这一举动相当于把加尼梅德推上了风口浪尖,也让宙斯再次确认了加尼梅德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

现在雅典娜要做的这一切,也是为了加尼梅德吧。礼简直想给她一巴掌,直接打醒她。可惜礼不是个暴力分子,所以她什么都没做。

礼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漠然地看着雅典娜,随后缓缓地开了口。

“爱情越是投入就越是无法克制。人也会变得形象难看和情绪不安,甚至还会手足无措、不由自己……同时,只是看着对方的脸,就会觉得开心,哪怕难过的时候,也会打从心底感到温暖。若是你能感受到那微小的幸福感,那么就是平常人所言的‘爱情’。”

礼平稳地说着,看向雅典娜,“尽管我说的是理论,但你应该能够理解。你将理论予以实践和伪装情绪的本事向来一流,不要考虑如何去抵消铅箭效果,干脆试着模拟‘爱’上对方如何。”

“那不可能。”雅典娜毫不迟疑地拒绝,“什么人我都可以骗,但我不想骗加尼梅德。”

礼同情又有些好笑地望着她,“那么我也直说了。虽然厄洛斯的铅箭和金箭,都由于具有强制律令的效果,附着于箭身之上的效力能够根据‘抗魔力’的强弱随着时间消失,所以不存在‘永远不会失效’这一说――但很遗憾,你的抗魔力不足以在短时间内,令三枚效果叠加的铅箭效力完全消失。”

“到底要多久会完全消失?”

手指轻轻敲击着放置在腿上的面具,礼一字一顿地答,“具体时间不能确定,大约一百年之内。”

雅典娜脸色变了,“现在才过去十五年……”

宙斯身边有希腊唯二擅长魔法的神o之一――魔法之神赫尔墨斯,她不信宙斯会不知道铅箭效果消失的时间!一百年内他必然会出于某种无聊的目的有所行动,而矛头搞不好就会指向圣域,或者某个无辜的人……

礼竖起食指,随后依次竖起中指和大拇指,“无法去爱人的铅箭是第一枚,效果正在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消失。但第二枚和第三枚铅箭,都是宙斯要厄洛斯‘特别’制造出来,专门针对加尼梅德这个人的。”礼低声笑了起来,轻柔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观星台上。

“你自己的问题暂且不论,他的问题就是,你们之间的障碍。”

“可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那男人因为过去种种原因,无法直率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甚至不能表现出来。至今为止,和他相处时间最多,与他一路走来的人,究竟是谁呢?如果连你都无法理解他的话,那么这男人抛弃一切而跟你来到圣域,还真是可悲到令人同情。”

礼忽而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你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爱情是一种奇异的花朵,它不需要阳光,也不需要雨露,在黑暗中,它反而开放得更美丽。”

雅典娜顿时黑线,“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以为我没看过《绝代双骄》吗!?”

礼笑得更开心了,“对于爱情不要光想着呵护爱惜,自然也不是要你去轻蔑践踏,但你根本就无须在意。假如真的属于你,那么就无论如何都不会消失。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更是个聪明的女性。这些年以来你一直做的不错,难道要在这里功亏一篑?”

“你还有要做的事不是么?还是……你忘记了当初要推翻宙斯的决心?”

礼盯着她看的目光,让雅典娜不由得后背冒出一片鸡皮疙瘩。礼最讨厌半途而废的人,她还没打算惹怒这个魔女。毕竟一手协助她创建圣域的,就是这个魔女。就连88件圣衣,也是被称为“穆大陆炼金术师”的她亲手打造出来……

雅典娜忙不迭点头,“我记得很清楚。”

“真是……为什么我要做这种小女生似的恋爱相谈对象呢。”礼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单手支撑着额头移开了视线。“就算我说了有烦恼可以来找我,但也不用拿这种事来麻烦我不是么。真是大材小用。”

“虽然说了开解的话,但我个人并不希望你和那男人在一起。”礼轻柔却又尖锐地轻松说道,“一个男人,假如一直沉浸在痛苦的过去之中,无法从阴影之中走出,那么谁都没有义务,也无法将他拯救出来。”

“他选择了封锁自己的心,谁都救不了他。你啊,也不是那种会去拯救别人的人不是么?无法自救的人,怎么可能带给他人幸福?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了。”

雅典娜没说话。她本来也就不想反驳,更加不能反驳。

“都说暧昧最伤人,抱持着暧昧不明的感情,总有一天受伤的、会是你们两个人。这不是无脑预言、而是绝对会发生的‘未来推演’。”

和方礼这个女人,表面上看上去,最擅长的是经由星轨判定命运、以及预测未来――

但实际上,那都是因为她堪比超级计算机的脑袋,在到达炼金术师的究极境界,拿到“伟大秘法” (ars magna,又译为“大衍术”、“黄金链成”,指仅用意志就能扭曲和改变世界万物的法术,不论生死或是时空)后,所具有的理论家式的计算力与研究本能,还有多线路思考能力。

“不想把自己逼入绝路,还是断情绝爱最好。何况,那种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男人,不如早点放弃为好。无法给予爱人幸福,还算什么男人。”

断情绝爱――和方礼说那种话,不是没有根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随便建议。

虽然得到了“大衍术”,成为了“看上去”所有世界中都能说是第一的最强炼金术师。但那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丝毫战斗力,只有理论、计算和制作、炼成能力可说是世界最强。说白了,她就是个技术工种。

对付使用魔术和魔法、以及炼金术的特殊人群稳操胜券,但对付持有绝对武力和卑劣阴险的敌人,她只不过是一个手持强大武器却毫无用武之地的稚子。

过去似乎曾有过被信赖着的爱人背叛,还囚禁起来利用并最后虐杀的经历,虽然“复活”之后,就将之前的记忆全数遗忘,但随着她“复活”,记录下她每次死亡经历的魔术日记本,总会在她苏醒的瞬间,出现在她手中,因此礼能够将日记本中的记忆,当做知识和经验重新翻阅之后,再度刻印在脑海里,以免重蹈覆辙死在同一件事上。

也因此,这才是这位第五魔法使做事低调、为人淡漠的原因。不牵扯进麻烦,不去主动碰触麻烦,将自己隐藏在最安全的后方,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出头,反而将其他人推得比任何人都高、都靠前。

这位永恒の魔女最擅长的是辅佐,而非成为领导者。

忽然想起雅典娜之前说的话,礼的语气有些不善,“你刚才说什么人都能骗,唯独不能骗那个水瓶座,是么?”

雅典娜扁了扁嘴,大概明白她又要开始苦口婆心地说教了。

“所以说你还是个女孩,而不是女人。”礼伸手轻抚她的脸,眼神柔和,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知道自己和爱神的差距在哪里了么?女人天生就会骗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这点放在经历过情/事的女神们身上同理。”

“男人永远不会将女人放在跟他们同样的位置,他们总是轻视、蔑视着女性的。希腊的男人和男神尤甚。”微微叹息着,礼放下了手,“但你也不用觉得不服气,因为这种轻视……会成为女性保护自己的力量。所以男人才总是被女人骗。”

男人总是被女人骗,女人又何尝不是总栽在男人手上。

“骗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却也绝不只是件坏事,只要目的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他人,那么骗人就没有错。所以,你不必背上负疚感和罪恶感。”

雅典娜忽然觉得,坐在自己对面那个云淡风轻的端庄女性,脸上流露出的轻柔笑容,简直就像是杀人于转瞬之间的致命毒药。

“爱神阿芙洛狄忒身无长物,除了那双魅惑魔眼之外,什么都不如你和月之女神阿尔忒弥斯,为什么她总能赢过你们,你知道么?”

雅典娜咬牙,“因为她了解男人、了解男神、也了解她自己的不足。而且,她是个美丽动人到了……任何人都会心动、心软的女神。”

“对。所以,她什么都不用怕。她拥有着你和阿尔忒弥斯,甚至春之女神珀尔塞福涅,都不会去使用的强力武器。这是她的最大筹码。”雅典娜放在膝盖上的手握得死紧,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松一些,“适当的示弱不是怯懦,而会成为休养生息、补足自身缺陷的有效方法。”

大概明白礼在暗示自己些什么,雅典娜知道自己的决心不会再动摇,便站起了身准备离开。突然想起一直以来疑惑的一件事,好奇促使她问出了口,“礼小姐对谁都这么彬彬有礼、耐心劝解,那么你对谁才冷冰冰不留情?”

礼拂了拂长发,“自然是对喜欢的男人。”

雅典娜反问,“因为是特别的?”

“因为是特别的。”她肯定,而后话锋一转,“多数男人都是贱骨头,女人对他越好反而越不珍惜,但若是对他越冷,他反倒越觉得难得。”

“那根本就不是好男人,只不过就是个欠调/教的抖m。”雅典娜撇嘴。

礼笑了,“这世上好男人本来就不多。”她刚好遇到了不珍惜好女人的贱骨头,还死在过那种人渣手上而已。

随后,礼重新戴上了沉默面具――又恢复成了那个神秘的六分仪座·艾希瓦莱娅。

伴随着轻柔的阵阵暖风,传来的是圣域女祭司、艾希瓦莱娅温软柔和、却包含淡淡感伤的声音。

“只可惜,我永远都不会再有那样特别的对象。”

“这可说不准。”雅典娜眨眨眼。

“是啊,谁说的准呢。”她叹息,“但是,只要是聪明人,就不会为同样的理由而死一次又一次。因为何事而摔倒一次就要长记性,要么克服要么绕开,我应该教过你。”

就像月之女神阿尔忒弥斯,从加尼梅德身在奥林匹斯圣山时,就厌恶鄙夷他一样,和方礼也不喜欢那个绝对可以用“风华绝代”来形容的男人。

一个好男人应该要学会默罕默德的“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品质,可惜加尼梅德永远都学不会。在和方礼眼中,他那些不主动不坦率、以及退缩逃避,都不过是证明了他是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懦夫而已。

明明爱了,却又不敢承认,居然只是因为害怕分离后的寂寞,所以将自己的心封闭得更加严实,一次又一次拒绝那份用双手捧到他面前的爱――

一个女孩爱他爱到愿意为了救他,而抛弃自己爱人的权利,只不过为了换他一句话,结果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什么……

他站得远远的,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而后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看到他受伤、被侮辱,爱他的人比他更痛,可他却要用语言和行动,把爱自己的人……伤得更加伤痕累累。

和方礼是个好女人,所以她不会出手去害人,更加不会去报复别人,但是出出坏主意、骗骗人她还是能做到的。

没有经历过爱情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没有经历过痛苦的爱情是不深刻的。爱� �使人生丰富,痛苦使爱情升华。

既然他一开始就不愿意回应雅典娜的感情、甚至要在爱情中添加利用伤害的成分,那么现在、乃至今后,就让他在痛苦中升华至死好了!

“……师尊?师尊?”耳边传来的声音,令有些昏昏沉沉的礼睁开了双眼。

“这里风大,您回去睡,我留在观星台就好。”

出现在她略微有些摇晃的视线中的腼腆青年,是白银祭坛座的狄墨法。

六分仪座在圣域,向来都是主掌祭祀的祭坛座的助祭,然而却只有元老级的那两名圣斗士,水瓶座加尼梅德以及教皇和女神才知道,祭坛座的狄墨法是艾希瓦莱娅(和方礼)的弟子。

“我没睡着。只是想些事情。”礼慢慢地从木椅上坐起了身。

听上去似乎很像是希腊本地的名字,但实际上汉字就写作“狄墨法”。他也是礼所有弟子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看着眼前半跪在自己面前,并未穿祭坛座圣衣,只是一袭祭司长袍,浑身都散发着淡淡冻气的安静青年,礼轻轻地问,“墨法,你学会绝零多少年了?”

狄墨法毕恭毕敬地垂下头,“是。十五年。”

任何一个星座的圣衣,并不是只有一位适任者。

一个人只能背负着一种星命而降生,但是这个世界何其之大,降生在同一星座的星命之下的人,却也有不少。更何况,有的人就算生辰日期符合,但却没有穿上圣衣的资质,也一样是白搭。

当年雅典娜按照礼所计算筛选出的两份数据之一,前往特洛伊寻找水瓶座圣衣适任者时,礼就已经在洪荒大地,按照另一份数据,找到了在战火中存留下来、但却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狄墨法。

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切,当时还只是个少年的狄墨法,最厌恶争斗和流血。但在身体痊愈后,明知道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还是选择了留在圣域,留在当初救了自己一命的师傅身边。

离开这里的话,我也无处可去,无事可做。

我要留下。说不定在这里……我还能做些什么。

可能这种想法很傻也很天真……但我想要做些什么,做些什么来纪念抚慰死去的人,令他们安息。

对于死者来说,死后唯一的存在价值,就是被生者记住。不然就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会随着尸体的腐朽一并消失了。

那样太可怜了。

也因此,狄墨法比加尼梅德早进入圣域,早成为候补生,甚至加尼梅德至今没有领悟的绝对零度,狄墨法早在十五年前,加尼梅德尚在奥林匹斯之时,就已经领悟了!

可是,水瓶座黄金圣斗士不是狄墨法,而是加尼梅德。

有的时候,看着雅典娜追逐着加尼梅德身影的视线,礼都会忍不住觉得痛心。假如当初不是舍不得让由于圣域初建,所以成天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的雅典娜,孤身一人跑去遥远的洪荒大地,她又怎么会在特洛伊与加尼梅德相遇。

假如当初是礼去了特洛伊,说不定也不会有之后那诸多烦忧。

“不觉得不公平吗?”

“师尊,您希望我嫉妒加尼梅德,而后成为一个您所厌弃的丑恶之人吗?”狄墨法抬头,犹如水面波纹一般晃动的水色发丝,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清澈无垢的眼看向她。

礼含笑抿唇,“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好了。好得不真实,像是一个只为死者而活的人偶。那样也无趣了很多。

想起自己其他几个弟子,或多或少都有点这个倾向,礼只能默默地想,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也像雅典娜一样有问题。

但分明游海、迦南、沙夏和狄墨法他们,绝没有像那个人格异常症珀尔修斯、自闭症忒拉蒙、多动症珀琉斯、情感障碍症那希索斯,以及神经无痛症堤丢斯一样,是个给别人添麻烦的问题儿啊?

“所以我现在很满足。”狄墨法没有笑,他很认真,“加尼梅德比任何人都适合那件圣衣,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让自己成为适合的人。他日以继夜地拼命工作,一次又一次尝试突破绝对零度,比我这种没有上进心的人要强很多。”

作为冰系战士,狄墨法很久以前就领悟了绝对零度,但他也至此停步不前,因为他的师尊没有命令他再去做别的事,所以他也没有动力向更高的层次探索。他本来就是那种没有命令,就绝不会做多余的事、自己也不会主动去做什么事的人。

狄墨法没有作为战士而言,最重要的上进心和求胜心。所以他不适合位于圣斗士顶点的黄道十二宫中――属于水瓶座的圣衣。

因而他能肯定地说,具有着责任心和使命感的加尼梅德,比他更适合水瓶座黄金圣衣。

雅典娜不是个公私不分的女神,当初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没有将水瓶座圣衣交给战斗力更强的狄墨法。更何况……

狄墨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矜持腼腆的浅浅微笑,“而且……师尊,您知道的,我不喜欢杀人。海师兄也不。”

后来的白羊座游海,是和方礼的第一个弟子,狄墨法一直都尊敬地称呼他为“海师兄”。

尽管游海总是一副不爽的态度,皱着短短的麻吕眉很嫌弃地表示,那个听上去就头皮痒的称呼他不喜欢,用不着那么多礼,直接叫他名字就行。

但是,狄墨法就是软硬不吃地一直跟着游海,连游海去茅厕都跟着,一直“海师兄”叫个不停,叫到嘴毒的游海都缴械投降。

和方礼的弟子多数都有些消极的避世倾向,一个个脱离尘世都像是修仙问道之人,而且还多半有些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再加上她自己是个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所以她教出来的孩子,除了狄墨法一个特例之外,就没有擅长战斗的人。

无一例外,她的弟子也个个都不喜欢杀人。一直待在嘉米尔的游海、迦南和沙夏等人,就是典型不喜欢参与到圣域与希腊诸神之间种种纠纷和问题的类型。

和方礼觉得自己这样很好,但不意味着她也希望自己的弟子像自己一样。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怀璧其罪这道理可不是说笑的。

“――――”忽而察觉到什么似的,她抬起头看向天空。

东方奔流而来的一道如清风般、隐隐闪现着不详血色的星光,原本是向着北斗下的九星图而去,中途却被一道泛着王道之气的天光硬生生截断,最终不得不盘旋于黄道十二宫剩余的几个无主星轨之间,最后停留在了天秤座的星图上,原本黯淡虚无的星图霎时放出耀眼的光芒。

“上世式国于风……”礼不悦地低语。

“师尊?”

“明明煞气并未洗清,竟然选在这种时候转世――此时东方正值神仙杀劫,封神上榜,真会挑时候!”礼不由失笑。

礼吩咐道,“墨法,你去嘉米尔一趟。”

“是。”狄墨法踌躇了一阵,忍不住开口,“但海师兄并不愿来到圣域……?”

“不是这事。你嘱咐迦南和沙夏他们,注意着点风氏一族,别让那一族再出一个上昆仑修仙的剑仙。”

数千年前的东方修仙之地昆仑山,尚未有后世闻名的昆仑十二仙,而出现了犹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于剑之一道上登峰造极的三名剑仙。

双剑合璧,锐不可当;三仙结阵,神挡杀神!

彼时黄帝与蚩尤涿鹿大战时,金鳌折损死伤无数仙人――全都是昆仑三剑仙结下的因果。

四璧成圆以立。

上世式国于风。

神女而帝始为真。

那两男一女、三位擅使剑术与阵型兵法的仙人,简直就是金鳌无数仙人、以及蚩尤九黎一族的噩梦。更何况其中那位女仙,还是后世闻名、被誉为“黄帝之师”的九天玄女!

后人只知封神杀劫时的昆仑十二仙,却不知炎黄蚩尤征战时的昆仑三剑仙……不过也是,三仙已陨落一仙,再也不能成形――

要是再让那三仙凑齐,神仙杀劫封神上榜时,胶着的平衡必然会被打破。希腊这里问题繁杂尚未解决,她暂时还没有心情去顾及那里。

“那金鳌――”狄墨法出身同样在洪荒大地,自然对于那里相当熟悉。

礼有些好笑,“金鳌只出妖仙。”通天和他座下的弟子,很少去收普通人类为徒。就像元始老头从来不收妖怪只收人族一样。

狄墨法离开了,礼依然抬头看着天秤座的星图。

“四璧成圆以立……上世式国于风……神女而帝始为真……可惜三仙此生,绝无再度结阵的可能。”

礼低声呢喃着,像是在对着遥远东方的故人轻语,“镇守九天四千多年的孤寂,玄女帝真――你可受得了?”

什么东方美神、华夏之母、洪荒战神、万圣至尊的虚妄美名,也许都不是那个驰骋于战火之中、被后人尊奉九天玄女的昆仑女仙所想要的。只是她所想要的……早已坠落幽冥黄泉。再也不能回返。

爱若能轻易化解万丈红尘永不休,

又有谁会在乱世之中争夺得天下?

礼收回视线,慢慢走到观星台上的天秤座图案上,模糊的轻笑渐渐在稀薄的空气中扩散。

“圣域也是时候,有一个掌管刑律的天秤座了。”

明明还记得,很久以前曾经对他产生过感情,却不能向他提起,唯有把对他的思念埋藏在心底,祈愿着能够早一点、重新爱上他――那时再向他倾诉出一切……

与你初会之际……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一直注视着你。

所以我都知道――你的温柔、你的怯弱。

你的努力、你的逃避,我都清楚。

周围的人无论说什么都没有关系。

就算他们都讨厌你也无所谓。

我、喜欢你呢。

就算会与整个奥林匹斯为敌,我也要选择你。

……我爱你、加尼梅德。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所以,请你放慢脚步等我――

不论花多少时间,我都会重新爱上你。

只不过是十五年前的记忆而已。雅典娜却开始怀疑,那些记忆中的话语,究竟是不是自己说的。因为她已经失去了当时说出那番话的心情。

她已经忘记对加尼梅德的感觉究竟是怎样的了,但是却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对他产生过那种感情。然而,一直以来、加尼梅德强硬的拒绝和冷淡的态度,让她无法再向前一步。

为什么感情,能够这么轻易地……因为几枚铅箭就消失呢。

假如在唯美浪漫的爱情故事当中,就算女主角失忆忘记了喜欢的人,却还是会在爱情的伟大魔力之中,想起对爱人的感情和记忆不是吗?

但这条定律放在她身上,却完全无效。

难道那是因为,那份感情根本不够深沉,不够让她打破铅箭的魔力束缚吗?还是说因为她保留下来的只是没有爱的记忆,而不像那些言情小说女主角一样,只是失忆而没有失去爱?

雅典娜明白,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再重新爱上这个男人了,因为自己的心,也许会在无望的等待之中渐渐死去。

对这样的自己产生了强烈的不信任和自卑心理,她终于……再也无法容忍厚着脸皮,随意接近加尼梅德的自己了。

那么,既然无法靠近,就离开疏远吧。她平静地在心中下定了如此决心。

那份没有回报的感情,该是时候放下了。虽然她从来没有要求过回报,但是也不想再疲于奔命般地、一切都为这一个人打算考虑了。

不需要像之前那样刻意,不需要与加尼梅德拉开距离,有的时候疏远、即使是心灵上的,也同样是疏远。

这样对他、对自己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