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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家

我去过很多很美的地方,就算它确实很美,但在我心里,却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像家一样。www.tsxsw.com离开了父亲,王玉龄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1944年,我在长沙邂逅了湖南禁烟督察处处长王士健的侄女王玉龄。王玉龄祖籍安徽泾县,1928年6月出生于长沙市,抗日名将孙立人是她的姨夫。父亲王树南是“大清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六期毕业生,与顾祝同、韩德勤等同窗。母亲罗希韫出生在湖南一个祖上作过兵部尚书的豪门之家,与曾国藩、左宗棠家皆为姻亲。优秀传统文化的氛围赋予她现代人很少有的优雅气质,是当地有名的名门闺秀。

结婚之后,我每周有一半时间依然寄身军营。我每天起身很早,因为黎明是如此美好的时刻。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照耀着草尖上的露珠,薄雾轻笼着大地。当然,你必须早起才能看到这一切。犹太学者哈尔其纳斯说:“晨贪眠,午贪杯,流连儿戏,置身不知经者的聚会,这将弃一个人于世界之外。”贪睡的恶果,他说得十分严重。

我是一个平时生活很有作息规律的人,婚后的习惯也没有太大的改变。74军每天早晨六点多要出操,我如果回城在家过夜,第二天必定天不亮就起身,穿着漱洗完毕,就驱车回郊外的孝陵卫,赶在部队出早操之前达到军部,从不迟到。74军的岗哨也都熟悉了军长的作息规律,大清早时间一到,远远就会听到军长座驾一短一长的车笛声,便立刻打起精神来,挺身举枪行礼。

由于有杀妻的前科,在许多人印象中,我是一个脾气暴戾的军人,但王玉玲说:“有人说他脾气不好,在外面怎样我不大清楚,不过他在家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只有我对他耍脾气。”因为婚后思念母亲,王玉玲一度把母亲罗希韫接来南京小住,我也随着新婚夫人对丈母娘一口一声妈妈,其实罗希韫比我大不了几岁,起初被我叫得很不好意思。

有一天三人在家里吃饭,谈到王玉玲爱耍小姐脾气,我半开玩笑说了一句:“妈妈,都是您把她惯坏的。”不料罗希韫误会我是在责备她,很不高兴,放下碗回到自己屋子里把门关起来生气闷气。我见无意中惹恼了丈母娘,只好去敲门赔不是,罗希韫不理我,我没有办法,拉了把椅子站上去,隔着门,趴在气窗上很孩子气地对她妈妈说“妈妈,是我说错话了,您就别生气了,快出来吃饭吧”

见我这么大一个人居然还像小孩子一样站在椅子上讨饶,他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时候,王玉玲嫁到南京,远离故土,年龄又小,不免常常想家,因此过一段时间,总要回趟长沙,与母亲完聚。新嫁娘回娘家,是最热闹的事情,因此她一回来,王家大院,男女老少,兄弟姐妹,总是象过节一样,一片欢腾。亲情浓郁,乡情依依,常叫少小离家做了太太的王玉玲流连忘返,遗嘱一个月。住的时间长,沿途耽搁的时间也长,那时候交通不方便,往南走,先要从南京飞武汉,然后再从武汉乘船,坐火车坐汽车到达长沙,因此特别费时间。

我等不及了,就给王玉玲打电话,一遍又一遍告诉她:“太太,家里的花谢了,鱼也快死了,快点回来吧!”三番五次,王玉玲不忍心,就辞别家人再往回赶。上世纪四十年代,全中国没有几架飞机,军用飞机就更少,因此那些空军飞行员特别年轻特别骄傲,也特别爱开玩笑,回南京的路上,他们对王玉玲说:“张太太,快回去吧,张军长在家等你都等哭了,我们起飞的时候,在你家房顶上转了一圈,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