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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永诀

试着将你的孤独略微倾诉给别人,倘能获得理解,则不是真孤独;真的孤独是无法获得理解的,也无法倾诉;真的孤独,只能被感知、被尊重、被敬仰、被怜惜。www.tsxsw.com

从以前到现在,我都很羡慕那些会交际、会应酬的人。一直学不会说话,在社交场合总是不自在,常让自己很自责。现在想想,好像这样也还不坏,至少比在人群散尽、灯光黯淡、杯盘狼藉的时刻,发现现场只剩一个疲惫、孤单、空虚的自己好多了。写文章的好处就是你可以慢慢构思,写完了还可以改,说话就不行。

我们往往把交往看作一种能力,却忽略了独处也是一种能力,并且在一定意义上是比交往更重要的能力。反过来说,不善交际固然是一种遗憾,不耐孤独也未尝不是一种很严重的缺陷。人生中最大的乐趣来自于,做一些别人认为你做不到的事。擦去你不小心滴下的泪水,装作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独自面对冬夏。

张灵甫将军去世后的第一年,我常常独自跑到玄武湖等我们以前经常去的地方,一呆就是一天,这样好几个月,把妈妈吓坏了。妈妈跟我说:“人精神崩溃往往就在一霎那。”妈妈很用心天天劝我:“人已经没了,日子还得带着孩子过下去。”

要不是妈妈也许我就进了精神病院了。

能支撑我从19岁独守不嫁的原因,与张将军在家庭生活、夫妻关系中给我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象和美好回忆有关。其实张将军在日常亲情交往中的举止斯文得体,良好生活习性应该更具魅力。

我回到长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17岁离开70岁回来,离开是双双对对,回来是了然一人,幸好还有儿子。”

我曾经对我的妈妈说:“我怕老,只要活到30岁就好。”现在已经80岁了,还活在这个世界,真想早点见到将军。

那是十分美好的三年:“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一起看书,做诗,他喜欢传统的文化,我们就一起逛古董店。我们还一起种花,从窗户里望出去,每一季我们的花园里都开满了花。我自己不太会种,他告诉我到了什么时间该种什么花了,我就叫人去买来种子,撒到花园里,然后我们一起浇水、修剪——“

我们俩的感情不像现在的年轻人,亲热得不得了,我们的感情非常安静,不是每天把爱放在嘴里讲出来,而是一种彼此关照和挂念。时间过去得越久,我越觉得自己的这份爱情“可贵”:“现在的怨偶太多了,男女在不同的环境中长大,能够真正性情相投很不容易,但是我的先生真的挺好的,因为他比我大很多,所以总是把我当成小妹妹。这么多年,一直有人问我这样值得吗?我觉得人一辈子能够真正地爱一次、也真正地被别人爱一次,就够了。”

我觉得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幸福。我们在一起,很多性情都很相近。一开始就像老夫老妻,但是彼此很关心,很照顾。越来越觉得,他对我什么事情都照顾得很好,可以讲无微不至。我从小就不喜欢动脑筋,最不喜欢让我自己决定一件事情,跟他在一起,我就不用动脑筋,他都能安排得很好。

我们在一起作诗,他作前两句我作后两句。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他早上起来就专门为我作了一首诗。

我们在一起养花种草,有一阵子我们在家里种了60多盆盆景。

我们在一起骑马,几乎每天早上,他一早起来就去南京郊区的军部升旗,升完旗就给我打电话,我就去骑马。他喜欢逗我,那些军马,只要前面有他的马在跑,就不会停,我怎么叫它都不停,只好死死抓着缰绳。

他一直都很理解我。我是很有原则的人,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人能让我做。湖南人比较犟嘛。比如他的上司王耀武到南京来,他的朋友都让我去接王,我说:“我又不认识他,他一个大男人,我去接他干嘛?”去的话就有拍马屁之嫌,这种事情我不干。别人觉得我奇怪,他就很支持我。他说:“我张灵甫又不靠太太吃饭,应酬什么?她不愿意去就不去。”

张灵甫虽然结婚了,但毕竟位高权重人才也不错,还是有女人有意无意跟他套近乎。

有个官员的妻子,据说也热爱书法国画,尤其喜爱张灵甫的字体。她给张灵甫写了封情意绵绵的信,张灵甫看了就直接放在家里桌上,我也看到了,却只当这事儿不存在。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丈夫。果然,这事儿就没有后文了。

还有一位姑娘,由张灵甫的一位朋友带着来了南京,本想介绍给张灵甫的,可来了才知道张灵甫已婚了。姑娘便写了封信给张灵甫说没有回家的路费问他能不能帮帮忙,张为了避嫌自是没有答应。这信又被我看到了,我直接把姑娘接到了家里来住。那时我们还是租房子住,房子不算大,只有4间。我就让姑娘住在我平时放私人物品的那间屋子里。

某一天,姑娘不见了,连带着我放在那间屋子里的张灵甫写给她的一叠情书也不见了。张灵甫回来知道了,说:“那怎么行,得去要回来。”我倒是拦着他,说姑娘也挺可怜,就算了。

不过我现在说起这件事就很后悔了,早知道张灵甫和我一起的时间那么短,这些情书怎么也要要回来留作纪念啊。

我到美国读书打工,毕业后工作,第一次拿到工资时,我首先想到的是张灵甫:“如果他还活着,不用打仗了,我可以养他了。”

张灵甫死后,我遇上过很多追求者,从大陆到台湾到美国,中外皆有,但我没有再打开心中自张灵甫死后便锁上的那扇门。我的追求者里不乏精英,有空军著名的王牌飞行员,有总统府第四局家财豪富的局长,甚至有法国总统候选人——

在美国国航工作时,我遇到了一个法国男子。仅仅办了几次手续,他就被这个东方美人完全迷住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提出,要和我交个朋友。

我此时此刻还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后来才听人说,这是个法国富商,准备参加法国总统竞选活动,为此他带着一个代表团,专程来美国,考察美国总统大选情况,寻求借鉴。

地位很高,很富有,也很英俊,更是浪漫,但在我眼中,还是比不上张灵甫。

法国人没想到会被拒绝,一开始,他把这看成是中国人的矜持和羞涩。

所以在离开美国后,他的攻势没有减弱,而是越来越猛。送花篮,寄贺卡、巧克力,甚至写信,法国人最拿手的也是最美好的抒情恋爱方式他全用上了,样样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我心里只有一个张灵甫。

法国人几乎燃尽了自己所有的激情,最后他终于明白中国式的爱情是什么。他尊重我,和我成了永久的朋友。

在七十四军,在所有的将校军官太太中,王玉龄岁数最小,但该军好多老人都评论说,她最懂事。好多太太比她大,有的大一倍,却没她宽容,也没她娴静,不像她那样天高云淡,与世无争。

所以一直到现在,在七十四军,无论军人眷属,不分官长士兵,她没有敌人,只有朋友。

张灵甫在的时候,七十四军的人都赞赏她;后来张灵甫不在了,该军的人更加尊重她——20世纪70年代,她从美国回台湾,七十四军的老人坐了满满二十桌,一个接一个的端着酒、流着泪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