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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片言激斗志

“劝降有用吗?”陈庆之表示怀疑,“如今你兄妹已经是他的敌人了,他又受洛阳傀儡皇帝的重托,带着七万兵马来守荥阳城,岂会因为你们有故交就倾心投诚呢?”

“那么我就给他分析一下当前的形势。如今我军从东而来,势如破竹,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破。有你这位白袍将军陈庆之在,我军必将攻入洛阳,重整大魏江山。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杨昱如果不想与荥阳一起化为齑粉,就应该早作打算,诚心来投。”元慧君开始预演她的说词了。

陈庆之细想了一番,摇摇头,说道:“庆之觉得,你去游说,必不能成功,不如不去。”

元慧君奇怪地问:“那是为什么?”

陈庆之分析道:“首先,荥阳城城防尚坚固,再加上前日他们已然胜了一场,挟初胜之威,士气正盛。在他杨昱看来,形势是对他有利的,此时我们主动去劝降,他会视之为求和,也会更让他确信了他正处于优势一方这一点,绝无投降之理。

“其二,庆之听说,尔朱老贼要求元天穆大军一旦消灭刑杲,便朝荥阳城赶来。前些日子有消息传来,说是刑杲已经挺不住了,估计不日就会被元天穆击败。到时候元天穆就会转而向西,向我军扑来,杨昱现在想要做的恐怕就是将我军阻挡在这里,能不打最好不打,尽可能地多争取时间,然后等元天穆大军到来后,两面包夹,吃掉我军。所以,他即使愿意谈,恐怕也是缓兵之计,绝没有和谈的诚意。

“其三,庆之又听说,杨昱在洛阳临危受命,那两万羽林子弟军也是元子攸散尽私财征募来交给他的,可见元子攸对他的信任。如果他能安然守住荥阳,在元子攸那儿,他肯定是前途无量。以目前形势来看,远比跟你哥哥来得有胜算。综上三点,庆之料他,绝不会投诚于我军。除非我军攻破荥阳城。”

元慧君听他一条接一条地分析来,说得头头是道,顿时有些灰心丧气,嘟着小嘴:“那算了,不去就不去吧。”

却不料陈庆之突然来了一句:“去还是要去的。”元慧君登时停下了脚步,不解地看着他,心想:看到我来,他是不是高兴过头,把脑袋烧坏了吧?

陈庆之知道她没办法理解,便笑着解释:“其实刚才我在跟你分析劝降没有用时,我却又突然想到了一个攻打荥阳的方法。”

元慧君急切地问道:“什么好方法?”

陈庆之神神秘秘地凑到她的耳朵根,悄悄地说:“那就是让你去劝降他。”

元慧君还是不明白:“这算什么好方法?你不是说劝降不行么,怎么还是要去劝降?”

陈庆之面带着怪怪的笑容,补充道:“嗯,对,就是要劝降,好好地劝,慢慢地劝,要让每一个在城中的士兵都知道,我们只想劝降,只想和谈。”

元慧君看着他脸上那种表情,突然想起来,在攻打睢阳时他也是这样的表情,于是她便流露出一丝信任的神色,她相信陈庆之心中那个方法肯定能好好对付荥阳城中的杨昱。

“不过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带上胡乘吧,他很机灵,另外再带几个能干的小兵去。”陈庆之又开口道。

“好。”元慧君打算按着陈庆之心中的那个计划走。

这一天晚上,所有的陈军士兵们每人领到一包竹叶包着的鸭肉,和着白米饭,美美地吃了一顿。

凌晨的时候,程兵润跑来找陈庆之,他带来了一个让所有陈军士兵胆寒的消息。他和马佛念一起冲进大帐,来找陈庆之。

陈庆之正坐在床上发呆,见他俩急冲冲地进来,便问:“是不是元天穆那边有消息了?”

程兵润走上前,一抱拳道:“回禀大都督,青州的刑杲已经彻底败了,刑杲本人也已被活捉。上党王元天穆按照尔朱老贼先前的指示,正飞奔在回援荥阳的路上。二十万大军移动起来较慢,为了能更快速地援救到荥阳,他先派出了尔朱吐没儿的五千胡骑兵、鲁安的九千夏州步骑兵,日夜兼程赶来荥阳。另外又分派了尚书右仆射尔朱世隆和西荆州刺史王罴,带甲兵一万,从黄河北面西进,直扑虎牢关,要抢在我军之前占据虎牢关。”

“尔朱吐没儿和鲁安的骑兵大概什么时候会到这里?”陈庆之问,心中不免有些担心。当然,当前重要的是荥阳,虎牢关还没到考虑的时候。

“他们来得非常快,估计今夜或明早就会越过黄河,到达这里。”程兵润回答。

“那我们只有一天时间?一天的时间,要攻下这荥阳城,谈何容易!”马佛念道。

陈庆之看了看马佛念显得有些烦躁的表情,又问程兵润:“圣上的大军怎么样了?”

“大魏皇帝那边估计是提前了解到了元天穆的动向,已经从大梁城动身,赶往这里。不过大军行动起来较为迟缓,刚刚走到中牟附近,到达荥阳城估计要比元天穆慢一些。”

“看来圣上的大军,我们是指望不上了。我们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的这六千多人。”马佛念在一旁补充,“看来是难打了。”

“嗯。”陈庆之低着头,陷入了沉思。

“大都督,我军不如先向南撤到密县吧,在那里攻下密县,扎下根来,再从南路迂回到洛阳附近......”程兵润提议道。

陈庆之否定了他的意见:“这样只会浪费更多时间,虽然避开了杨昱、尔朱吐没儿和鲁安,却只会让元天穆的大军及时回防。等我们出现在洛阳南面时,元天穆的二十万大军早已布防完毕,我军将一点机会都不会有,只能退回睢阳城了。”

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陈庆之突然又开口说话了:“走,送慧君和胡乘去荥阳城里劝降。”

马佛念和程兵润不知道他要怎么做,但也只能跟在他后面,朝大帐外走去。

走到大帐外,元慧君正好和胡乘一起走过来,他们是打算来和陈庆之道别的。只见元慧君一身使节的打扮,又大又黑的眼睛凝视着陈庆之,充满了依恋。

陈庆之抓住她的手,久久地注视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很久,才说出一句:“你要多多保重自己。”

元慧君点了点头,眼泪在她的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刚刚才见面,又要分离,而且前方的路途吉凶难料,不禁令人唏嘘。

陈庆之心都要碎了,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对胡乘说了一句:“你要好好保护公主,不能让她有任何损伤。知道吗?”

胡乘抱拳道:“末将明白。”

陈庆之点点头:“城内的任务那就全交给将军了。拜托了。”

胡乘道:“末将定不负使命。告辞!”

陈庆之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们。元慧君和胡乘骑上马,又回头看了看陈庆之,才策马向荥阳城方向奔去。

索水东面的大营里。

六千多将士都聚集在营前空地上,他们都穿戴好了盔甲,擦亮了兵器,等待着大都督陈庆之的到来,看看他会做什么样的布署。他们个个心情忐忑,交头结耳,这仗该如何来打,谁也没底。

“看来还是要打呀?不是说要议和吗?”一个士兵对旁边的伙伴道。

那个伙伴看看情况说:“怕是不打了吧?会不会是打算转移到南边去呢?要是真的打,等敌人援兵来了,两边一齐上,我们哪里还有活路啊!”

“嗯,那看来是真的要撤了。”前一个士兵很认同他的观点。

“傻瓜,”第三个士兵加入了他们的谈话,“要是不攻城,我们在这里集合干什么,直接收拾行李,撤营南去就好了啊,何必搞得如何队伍严整的?”

“那么说,仍然是要攻打啊。那这下子小命怕是难保喽!”前一个士兵刚刚被安抚下来的心,又剧烈而不安地跳起来。

“嘘,不要说了,大都督来了。”旁边的同伴提醒道。他们几人抬起头朝前面看去,只见一袭白色长袍的陈庆之牵着他的战马缓缓走来,走到点将台下面。他将坐骑的马鞍卸了下来,拍了拍马,马往前小跑了几步,在一边的草丛中低头吃起草来。陈庆之神色淡定从容地看了看吃草的战马,然后走上了点将台。

几个士兵见自己的主帅如此从容,相信他一定有办法对付当下的困局。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刚才的紧张情绪好象一下子就放松了些。

“所有将士都到齐了吗?”陈庆之问。

马佛念上前一步,抱拳回复:“禀大都督,我军全体将士都在下面了。”

“好。”陈庆之解下身上的长袍,交给旁边的小兵,对点将台下的众将士们说,“各位弟兄们,关于我军现在的处境,

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前面是我们没有攻克的荥阳城,城里的杨昱胜了我们一场,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视我等如同草木一般,这股恶气如何出得?后面,元天穆的大军正在日夜急弛而来,向我们逼近,要困死我们在这荥阳城下,这锋芒如何避开?面对如此境地,肯定会有人想跳起来选择逃跑,逃离荥阳城;肯定会有人想放下手中的刀,投降魏军。”

他停顿了一下,看看将士们的反应。只见他们个个仰头而视,仿佛等待着一个答案从他那里掉落下来,落在他们的面前。他知道,其实答案只有一个,没有其他。

他继续说道:“但是,庆之想问问大家,我们真的逃得了吗?如果我军撤离这儿,杨昱一定会率军尾随,元天穆的骑兵也同样会杀到。那么投降如何呢?我军自离开建康以来,一路向北向西,历经大大小小四十余战,攻下三十多城。在战斗中,我们也不知道杀死了多少魏军士兵和将领。你们想过没有,他们的兄弟,他们的儿子侄子,就在荥阳城中的魏军里,就在日夜兼程急速赶来的元天穆大军里。他们对我们中的每个人都切齿痛恨,恨不能将我们都碎尸万段,以泄其愤。投降也同样是死路一条。”

将士们的眼神开始变得坚定了。陈庆之从他们的眼睛中看到了战斗的火焰。对于他的分析,他开始得出结论:“因此,面对今日的形势,我们别无他途,只有拼尽死力,在今日攻下荥阳城,然后以荥阳城为依托,与元天穆的大军周旋,才能有生还的希望。否则的话,一旦元天穆的大军开到城下,我军两面受敌,将死无葬身之地!”

“想要活命的,都跟我一起上,跟魏军拼了!”马佛念又开始呐喊起来,高举着手中的刀。将士们也跟着他嘶吼起来,把旁边吃草的马都吓了一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