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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〇五章 疗法之争

却说木兰居外进来一社众,对纪姝通报说前些日子沈社主吩咐将捕获的万羽堂余孽押解到鄂州,现在已经带到了,正关押在分社大院的柴房里。纪姝觉得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便吩咐他把人看好就行,具体等社主日后发落。

那社众得了指示并未退下,又说了另一件事:“只不过这些万羽堂的人里有两个老头不太好处理,一个嚣张跋扈,说自己曾给张副社解过毒,另一个称自己是建康府神医,与万羽堂并无瓜葛。”

“有这回事?那两个老头叫什么?”纪姝问。

“两个老头都姓陆,看样子或许是兄弟,但二人并不和睦。”

纪姝一听姓陆,还自称神医,嘴都要笑歪了。保不齐真是那对神医兄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她即刻吩咐:“速速将那两位搬出柴房好生招待,请到木兰居来。”

社众马上回去遵照纪录事指示去做了。事实证明,有一样好手艺,到哪儿都吃得开。

纪姝等候许久,那社众又来了,但却没有带来两位老郎中。他道:“那两位郎中光自己吃好喝好不算,还要我们把他们的两个学徒也一并放出,才肯到木兰居来。”纪姝恼了,叱道:“学徒一并放了不就得了?这点事还要上报,不会动脑筋的吗?还不快去!”

社众领命赶忙再次回去。到了这天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陆天遗陆天留两位老中医、老专家终于在一路的斗嘴后,来到了木兰居。他们二人在观念上又诸多不合,尤其是陆天遗向来比较激进,在他眼中就连想给曹操开瓢的华佗都不过尔尔。

然而,二人在给沈玉璃初步诊断后,首次达成了难得的共识:痼疾难救。

就连狂妄的陆天遗也面沉似水,无有良方。

从绝望到满怀希望,再到绝望,这是纪姝一天之内所经历的。但她不甘心,如果沈玉璃真的撑不住几年就死了,潇湘社这么大的摊子又该如何处理?纪姝问:“真的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救沈社主了吗?”

依旧是陆天遗,他沉思许久后斩钉截铁地说出一个字:“有!”

“什么办法?”纪姝问。

“剖开小腹,取出宫中肿瘤。”陆天遗一开口,就是惊人之语。

“啊?”一旁听着的罗邦彦不禁愕然。剖开小腹他懂,就是给人开膛,而取出肿瘤他就不懂了。在他听来,陆天遗要给沈玉璃开膛,简直就是想谋害其性命。罗邦彦冷眼看着陆天遗,沉下声来质问:“你莫不是想借机替万羽堂报仇吧?”

“你说什么,替他们报仇?我脑子有毛病才替一帮欠钱不给的混账玩意报仇!”不提倒没事,一提陆天遗是满肚子火气。他随万羽堂一路到当阳县,用掉了那么多汤药,到现在一文钱报酬没见着。“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叫元敬阳的,一会儿说有病一会儿又说没病,耍老夫玩啊?他人在哪儿呢,把他叫过来付钱!老夫是重名声,但也没说过看病不收钱的!”

一旁徒弟怕师父旁若无人地大吼大叫引起周围人不满,惹来祸端,旁贴耳细语:“这里是潇湘社的地界,师父您赶紧收敛着些吧。”

陆天遗气性很大,直言不讳道:“收敛什么?我又不是万羽堂的人,讲道理我还是被他们欺诈的受害者呢!说好的随行诊治病患,将有千金重谢,到现在连一个铜板都没见着!”

兄弟发脾气的时候,哥哥陆天留早已慎思多时,提出了一个想法:“开膛破肚,有伤沈社主贵体,自然不妥。但不医治,沈社主又剩不了太多年月。老夫倒有一个主意,先以针灸让沈社主醒来,而后以紫杉药剂为主、膳食疗养为辅,虽不能彻底除掉病根,但至少可以将病情控制在一个可以承受的程度。”

医者父母心,在陆氏兄弟眼中,万羽堂曾和潇湘社虽然发生过血战,但是每一个病患都是平等的、活生生的人,既然看见就绝不能坐视不理。

纪姝等人商议后,决定还是采取陆天留的保守疗法,先唤醒沈玉璃,之后再以合理的汤药膳食控制病情。

神医出手果然不同凡响。陆天留在沈玉璃头上数个穴位扎上几针,不省人事许多天的她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神十分黯淡,显得很虚弱。

“沈社主,您醒了!”纪姝激动万分。

“我在木兰居?”沈玉璃脑袋有些昏沉,她以微弱的声音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五月廿三。”纪姝答道。

“我竟然昏睡了这么多天?”

纪姝还想陪沈玉璃说话,可旁边陆天留却冲她使了个眼色,把纪姝等人叫到了门外。

治疗的第一步算是达成了,但也仅仅是第一步,后面的流程还很长。陆天留把几人喊出来,特地嘱咐他们不要让沈社主知道自己患上了难以医治的宫癌,不然病人万一自己先失去意念,往后的诊疗会更加困难。

“病人的心情对医治的效果有很大的影响。”陆天留行医数十年,尤其擅长调养慢疾,这是他多年悟出来的道理。“总之沈社主过去每天如何安排,往后还是照常作息,就是注意不要让她太过劳累。再辅以汤药膳食调理,运气好的话,沈社主应当不会太受癌瘤折磨影响。”

“那就借神医吉言了。”纪姝稍感欣慰道。

然而在房间外的陆天遗可就不满意了,他继续说着惊人之语:“要是按我的来,切了肿瘤,保管她下床就走,三个月,完好如初。”他的措辞倒显得把病人当一件物品来看待一样。

罗邦彦早听够了陆天遗的疯言疯语,对纪姝建议道:“纪录事,此人甚是无礼,还有谋害沈社主之心,我看不如继续把他关押在分社大院柴房里,待日后沈社主发落吧。”纪姝觉得罗邦彦言之有理,同意了他的建议。

于是,陆天遗及其徒弟被四个壮汉叉了出去。他人虽出去了,但不屈不挠的声音仍旧穿透窗楹,传入屋内。

“你们这帮愚昧庸俗的人,居然不用我的疗法,真是愚蠢、可怜、可恨……”

纪姝站在二楼窗口看着被押上马车送回去的陆天遗,想了又想,问罗邦彦:“罗叔叔,您说开腹取瘤会不会真的有用?”

罗邦彦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沈玉璃是一天也闲不了,她刚刚醒来,就接到社众传来消息,说禁军天武、龙神卫三营并未像齐肃卿所说的那般赶到黄石镇,军社联盟在天平村东、南十里处均布置下营寨,似乎蠢蠢欲动。

“早知如此,不听那齐肃卿的,不拆那两道防线就好了。”同样听闻此消息的几名录事慨叹。

“不,”沈玉璃说,“拆掉是对的。不光是要拆除防线,我要你们即刻通知天平村,把所有人都撤出来。”

“什么?”几名录事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沈玉璃的态度很坚决:“天平村所有人,只带上金银细软,撤出坞堡。”

“可这——那我们岂不是将坞堡拱手相送了?”

“送就送了,坞堡有的是,也不差一座两座的。”沈玉璃显得很无所谓。

有录事提醒道:“但天平村若再失陷,那么鄂州门户大开,军社联盟随时可以突入进来啊!”

“突入进来又怎样?”沈玉璃用富有深意的眼神打量这名录事。她接着问:“这府城究竟是潇湘社的,还是我大宋的?”

此话一出,录事门思索片刻,方才领悟。

从去年军社之间分成两大派别交战以来,江州、蕲州再到西边的黔州,潇湘社一直是只守坞堡、不守城镇,一旦该州府的坞堡全部失陷,那么社众便会直接弃府城而走,撤往下一州府。

不过以忠义社为首的军社联盟可是每到一处,就过一把攻城的瘾,攻下城池后,还掳掠财物,同当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厢军分赃。说是民兵,其实都有一颗土匪的心。

“现在朝廷对这里的事才刚刚上心,第一次就派了禁军前来调停。虽说没起到太大效果吧,但往后若再调停,可能就不是光找个将军过来动动嘴皮子的事了。”纪姝也悟到了,如是说道。

其他几名录事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照做吧。”沈玉璃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于是,天平村坞堡所有村民及社众包括六合枪社悉数撤到府城周围县镇。而军社联盟经过侦查,确认坞堡的确空空如也后,置齐肃卿的禁令于不顾,立刻派人将其占领。

军社联盟那边自有人会收拾他们,沈玉璃懒得去管了。她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除陆天留及其徒弟外(人家现在是家庭医师),被捕获的万羽堂相关人等被从柴房里提出来,押到了分社大院内的书房外一溜排坐好,等着逐个被叫进屋中,接受盘问。人也不多,只有六个,除了狂妄的郎中陆天遗及其徒弟外,是副总堂主李丹晨、总教习耶律宓和史霁风房南秀夫妇,换句话说,万羽堂最能打的精英都被逮到了,当然是相对的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