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玉春打定主意。坐在客厅真皮沙发好一会儿、等到体力彻底恢复之后，他决心在这座旧宅内四处走走。无论是寻找潜在的逃跑路线，还是纸条联系人可能遗留的新线索，都成为了他展开自救的动力。
那两名医护机器人依然跟在他身后。这倒是在意料之中。如果诺克新德故意把他俩留下却没有丝毫监视自己的意思，那曾玉春宁可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出来。
屋子是跃层式建筑，内部空间极其宽敞，尽管只有上下两层，高度却不亚于一栋三层楼房。首层除了右侧三间专供客人起居的卧室外，厨房、餐厅、卫生间等应有尽有。客厅正中央的大油画下方，是一座后现代风格的大理石电壁炉，无声地驱离透窗而入的寒气。
曾玉春一边默默记下，一边顺着独用小楼梯蹭蹭登上顶层。南边阳台他刚刚去过，放眼鸟瞰，除了三四米开外的几株樟树，楼下几乎是光秃秃的空地，别说灌木丛，连片草地都没有。显然，这里不可能成为逃生方向的首选。
于是他又经过回廊自西向北。在日光的照射下，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的他，终于看清了当晚披在旧屋外墙的那层绿厚纱——满墙成片的蔓藤植被。值得注意的是，那些藤条虽然皮表斑驳粗糙，可粗如缆绳，看上去还算结实。若非身后跟着两双眼睛，曾玉春确实恨不得一试身手，看看能不能沿着它们、效仿机降的伞兵滑向地面。
这些天然的绳索使他看到了希望。
但几乎同时，一片比灰霾更讽刺而又更让人倒胃的洁白映入眼帘。曾玉春意想不到，那个该死的白大褂冤家路窄，从东面的主卧偏偏走了出来。
“哟，在遛弯啊？”白大褂嘴角拉起浅浅的弧度。
“是啊，托你们的福，睡了那么久，我也该下床走走了。”曾玉春反唇相讥。
白大褂这回倒没继续斗嘴的意思。他似乎有事要外出，根本不管曾玉春说了什么，夹着公文包就匆匆下楼。
曾玉春巴不得他立即从自己的视线内消失。白大褂走后，他想了想，回到一层大厅，顺带去厨房找找有什么吃的没。然而没等他靠近厨房，跟着他的医护机器人，其中一位却先其一步，突然抄过来横挡在他面前。曾玉春不解：“什么意思？难道我不能进去吗？”
“是。”最简短的答复，往往也是最强硬的命令。
曾玉春觉得有点好笑。在他看来，厨房和禁地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概念。他置若罔闻，继续抬脚迈步。可这一回另一名机器人直接从背后拽住了他，蛮横的手劲勒得他胳膊生疼。火冒三丈下，他陡然发力挣脱了对方的钳制，斥问：“干什么？！”
“你不能进去。”
“能给我个理由吗？”曾玉春索性追问道。
二人均闭嘴不答。
守口如瓶的反应也是一种反应，而且肯定是有人设置过的。很明显，诺克新德并不想让自己知道原因。曾玉春的好奇心急剧上升。眼前这间厨房必有古怪。他甚至开始盘算，如何才能支开这两个讨厌的跟屁虫、进去一窥究竟了。
硬闯自然是不行的，可能还会引起诺克新德他们的警觉。曾玉春决定以退为进，佯装妥协：“那只能麻烦你们——取些食物给我了。”
“食物我这里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大门处传来。谢明拎着一份外卖，在另外两名医护机器人的陪同下快步踏入厅堂，站在曾玉春面前。
曾玉春怔怔地看着他走过来，却终究没有伸手去接，尽管那份外卖便当上没有写“嗟来之食”四个大字。
谢明仿佛明白他的心意，轻轻一叹，把外卖袋子随手放在沙发旁的茶几。转过头，他当即换了一副面孔和口吻，冷冷问监护曾玉春的那两名医护机器人：“宋坤林在哪里？”
曾玉春头一回听见这个姓名。他脑子飞转，旋即明白过来，谢明称呼的应该是那个怪老头的名字。原来那家伙叫宋坤林啊。
但是看谢明的样子，不论是他现在的神色还是直呼其名的方式，显然对宋老头的态度很糟糕。奇怪了，宋坤林是他的准岳父，谢明也并非缺乏家教和礼貌的人士，怎么会这样？
曾玉春心念如电之间，医护机器人开口回答道：“他不在。”
“不在？”谢明似乎得到了一个更不满意的回复，反常态地横眉竖目，“请你转告他，丽尹生病住院了，他也不管吗？他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女儿？！”
似乎要一吐压在心头很久的怨气，他语速极快，口吻严厉，全然不顾与之对话其实是一群全无人类感情的冰冷铁器，而且听上去反倒他才像宋老头的丈人似的。
曾玉春基本弄明白了。那个奇葩的宋坤林一定是太过专注于那些不可告人的研究，竟然连骨肉亲情都抛诸脑后、对女儿的病情不管不问；作为其女儿的恋人，纵使平时再尊敬这位未来的岳父，谢明也不可能不跳脚。
连他这个局外人都感到匪夷所思。这些科学狂人是疯了吗？研究成果再宝贵，还能比血浓于水的纽带更重要？宋坤林、诺克新德……他们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些什么？
他突然有点同情那个叫宋丽尹的女孩子。至于谢明，摊上这样奇葩的准岳父，也多少有些可怜吧。
然而，可怜之人往往有其可恨之处。想到这，曾玉春告诉自己，继续冷眼旁观就好。
谢明厉声说完，不等那些披着人皮的机器应答，又像一阵旋风般刮向二楼。片刻，他又从白大褂隔壁的次卧内出来，对陪他一同过来的那两个机器人道：“走。”
他说到做到。接下来第五秒钟，随着大门重重关上，宽大的客厅中又剩下曾玉春孤零零的身影，还有那两个似人非人的监视者。
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难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