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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黑云压城城欲摧(四)

“咚!咚!咚!”

“呜……呜……呜……”

金鼓齐鸣,如若雷动!号角连连,声如龙吟!似是象征着斋藤义龙大举进攻的序幕,正式拉开!天地为之失色!

斋藤义龙的一万军队倾巢而出,在稻叶山城外,长良川畔,河外平原摆开阵势!一时之间灯火漫天,红晕了整个长空!黑暗中,一波又一波的战鼓,缓慢而沉稳地,靠近……

天文二十二年,四月二十一,黎明之前,斋藤义龙的军队,凯旋归来。那曾经璀璨的星月,也不禁震慑于此等可怕的景象,不得不隐匿在黑云后,避其锋芒!

最黑暗的时候,终于来临了!

“大风!大风!大风!”

平原上近万的斋藤军齐声呐喊暴喝!喊叫声如潮水般,冲击着稻叶山城的厚墙,鞭挞着织田军心理承受的底线!但我织田军的士气也随之沸腾昂扬到顶点!遇强越强!

傲立城垛之上的我,衣袂飘扬,翻滚如行云流水!负手身后,状若天神,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度!我斜眼睥睨着城外虚张声势的斋藤军,晓得彼方虽然貌似强大无比,实则已然军心不稳,士气沮丧……但见其人人面如土色,已是强弩之末,山穷水尽,不足畏惧耳!

反观我身后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二千织田军,和漫天的火把,声势夺人,情绪兴奋高涨,实已处于不败之地!

城外,上至斋藤义龙,下至每一个上阵的战士,无不强作镇定,但志气已为我所夺,俱各迷失在稻叶山城陷落之噩耗带来的绝望与恐惧中!

安藤守就无声伫立我身旁,脸上血色尽褪,头皮发麻,沉默面对昔日的主公!

我瞥了他一眼,脸露沉痛之色,低声道:“岳父大人归天哩!”

安藤守就雄躯剧震,没有答话。

“砰!砰!砰!”

斋藤军踏步前进,整齐划一的巨响,蓦地从呐喊暴喝的海洋中冒起!于是其等助威狂呼之音渐渐泯灭,取而代之以有节奏的脚步声!似是向城中的织田军发出索命的诅咒!

苍凉忧伤的天际,飘扬着那一抹鲜艳的旗帜,挣扎在风中!那是斋藤军的战旗呵!它似是在向世人宣布自己视死如归的气势吗?又或是正散发其无法与之抗衡的悲壮气息?

斋藤军开始向稻叶山城无情推进,以强盛的军容,精良的装备,压城而来!足见斋藤义龙酣战道三以后,欲挟胜利之余威,乘势一举而下织田军!

我凝神聚目,往城外探去!但见漫天遍野的斋藤军之人海中,领头一人雄姿勃发,颇有凌驾众生的气度,赫然便是我的夙敌,斋藤义龙!他在一众彪悍魁梧,强横霸道的将领簇拥之下,趾高气扬,肆无忌惮地往稻叶山城杀将过来!

蹄声如雷,声震寰宇!战鼓如雷,颠倒苍穹!大地仿佛震撼了!

斋藤军有条不紊,不紧不慢地推进到距离城墙约千步处,在一声军令下,猛地肃然立定!仿似在向织田军宣示其军纪严明,训练有素,且团结一致的震慑力!

城墙之上,织田军人人面无表情,双眼俱各掠过一丝寒芒……

斋藤义龙率领着一队亲兵,徐徐而来,自分列两方的斋藤军筑起的人墙间穿过,直抵稻叶山城外护城河处,而后一字排开,面朝城墙上的我,安藤守就一干人等。

“嘶……”

蓦地烈马嘶叫之音不休,喘息声撼动城池!

我冷眼相向,视线停留在马上显现惊怒之色的斋藤义龙虎躯上,恰逢后者昂首往上瞧来,二人目光直接碰撞!有如刀剑交锋!互不相让!虽然彼此相隔有千步之遥,但仍可把对方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但见斋藤义龙眼神中透露出怨毒狠辣的光芒,却掩饰不住其憔悴愁闷的神情!细细观察,可发觉义龙目光最深处,竟充斥着末路穷途的惶恐与绝望,比之之前其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气焰,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只消看看傲立于我身后的鼎盛阵容,便可晓得,胜利完全掌握在我手上!

忽地安藤守就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悲呼道:“义龙殿下!”

斋藤义龙虎躯剧震,遥向安藤守就高呼道:“守就,为何背叛我!我待你不薄!”声音里蕴涵了太多的愤怒,不甘心,不情愿,甚至夹杂着哭腔!

“唉……”

安藤守就幽幽地长叹一声,泪如泉涌!顷刻不再答话!他一脸羞惭地避开斋藤义龙咄咄逼人的眼神!此情此景,令人感到分外心酸难受!

我冷酷的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朗声道:“义龙兄!别来无恙!”

斋藤义龙闷哼一声,以鞭遥指向我,暴喝道:“织田信长!只要你不是傻瓜,就应该晓得自己大势已去,双方实力悬殊!你自忖以区区二千织田军,可以阻挡我斋藤家一万精兵的逆流吗?识相的话,便立刻跪地求饶,献城投降!否则我会将你千刀万剐,叫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心里暗觉好笑,斋藤义龙委实争强好胜,死要面子到了极端的程度!明明晓得自己已处于兵败如山倒的境地,却硬是要虚张声势,打肿脸充胖子!可悲!

“义龙兄此言差矣!”我笑意蓦地扩大,一发不可收拾:“此危急之际,谁为刀俎,谁为鱼肉,尚未分晓!况且美浓豪族尽皆归心于织田家,美浓一国,实可说已入我囊中!嘿嘿……到时,还不见得是谁向谁跪地求饶哩!”

斋藤义龙脸色猛然变得铁青!他生平第一次露出了惊恐之色!因为义龙晓得我所言非虚,句句属实!能让整个斋藤家,甚至是整个天下,在丝毫没有觉察警惕的情况下,几乎不耗一兵一卒将美浓国收入囊中,实可说是高超致命,令人不寒而栗的战略啊!我不会留给斋藤义龙任何抵抗,或者东山再起的机会!斩草,要除根!

“混帐!胡说八道!”斋藤义龙麾下众将纷纷叫骂羞辱,虽然骂得痛快淋漓,但已是失去了先前那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锐气!

伫立斋藤义龙右侧的稻叶一铁厉声喝道:“织田信长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流眼泪!竟敢于主公面前大言不惭,妄谈兵法!若再执迷不悟,已归天的斋藤道三就是你的好榜样!与我斋藤家为敌者,必死无全尸!识时务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

长笑声自我口中豪放逸出,霎时间盖过了斋藤军的叫嚣声,打断了稻叶一铁的辱骂,响彻云霄!亦表明了我无视天下的气概,运筹帷幄的信心和临危不惧的冷静,还有指点江山的豪气!瞬间把斋藤家的气焰打压不少!

我紧接着振臂狂喝道:“此刻美浓国,已然插上织田家的旗号!尔等孤军,无家可归,危在旦夕,还敢口出狂言!岂非笑话?”

斋藤义龙环眼圆睁,脸上虬髯根根竖起,显然十分焦急!但听他高呼道:“织田信长你别太得意,某手握一万精兵在手,就不相信攻不下区区一座城池!儿郎们,胜负未分,莫要太气馁了!我们就等着欣赏织田信长横死的惨剧吧!”

“惨剧?”我冷漠的嘴角泻出一丝可怕阴森的笑意,犹如地狱的死神在无情残忍地宣判!“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惨剧!什么才是真正的残忍!什么才是真正的黑暗!来人!都给我带上来了!”

“诺!传主公命令,把那些人都驱赶上来了!”一声军令响起,回荡在苍凉的半空,犹如宣告末日的到来!军令如山!

全个战场刹那间鸦雀无声,惟余穿梭于城内外的瑟瑟悲风,仍在“呼呼”地哀鸣!但见无数个火把,无数束火焰挣扎在半空中,不安跳跃!阴霾的天际,不时盘旋着零星的火花,旋即收敛,委实诡异!

斋藤义龙双眉横地挑起,面现不安焦躁之色,脸上铁青之色,越加难看了!

“呜……呜……呜……”

猛然听得号哭声震天,声音苍凉凄怆,惨绝人寰!仿佛阴曹地府里面的厉鬼在索命喊冤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紧接着“啷啷”之声不绝,赫然是铁链滚动的声音!但听得铁链啷啷之声,与那些诡异恐怖的鬼哭神嚎之声夹杂在一起,衬托得整个战场霎时间愁云惨雾,哀鸿遍野!似乎比起罪恶滔天的“扬州十日”,亦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应该是悲壮惨烈,荡气回肠的战场,竟渗透进了一种难以形容,可怕凄怆,阴森恐怖的鬼魅之气!

不多久,一万斋藤家士兵的亲属,全身上下俱被铁链捆绑,披头散发,形相恐怖可怜,惨被织田军驱赶上城墙!个个泪如泉涌,悲痛欲绝!瞬间号哭声,喊叫声,呼救声蔓延开来,震慑着整个战场,亦震撼着斋藤家士兵的心灵!此时此刻,即便是死神老子亲临,也会对我的残忍无情,不择手段的程度甘拜下风,自愧不如!蓦然黑云之上,竟隐隐听见隆隆的雷声,天谴了吗?天亦为这无情的一幕震怒了吗?

“隆……隆……隆……”天边一抹厚重黑暗的乌云,挟着闪烁灿烂的电光,呼啸而来,有风雨大至,铺天盖地之势!一震之威,竟至于斯!

我唇角逸出一丝诡异莫名的邪气笑意,阴恻恻地说道:“下面众多斋藤家的士兵听好了!尔等家小,皆已被擒获!向我织田家弃械投诚者,既往不咎!另有封赏!若还负隅顽抗,执迷不悟,就立时将尔等亲属杀光于城上!”天地不仁!

斋藤义龙雄躯剧震,脸现惊骇之色!他恐怕已知道,武运的终结,大势的失去!“好卑鄙!好毒辣!”义龙硬生生从嘴唇中挤出这几个字!嘴唇,已是咬出了鲜血!

我听见自己冷峻的声音:“这个天下,谁够狠,谁就有资格生存下去!”

安藤守就双手掩面,泪水,从他五指之间渗透而出!苦涩的眼泪!

此时斋藤义龙麾下诸将已是完全绝望沮丧!俱各黯然叹息,不住摇头!

“向织田家投降,重重有赏!若不投降,将你等的家小一并杀死!”又是一声如山的军令!同时也代表着恐怖无情的死亡宣判书!凄怆了这个洪荒!

众人突然眼前一亮,待到眼神收慑,已发觉,数万名家属的颈项上,已是高举着无数把寒光闪烁,明晃晃的大刀!但见那弥漫着血腥气息的杀人之刀上,绽放着摧残的光芒!冰冷而无情!

“十声鼓响之后,若还不弃械投降,休怪我等无情!”

斋藤家一万士兵的脸上表情,俱都惊人地一致!都是那么惊惶,那么恐惧,那么绝望!放弃了吗?心灰意懒了吗?亲人重要,还是主公重要?孰重?孰轻?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儿女,引颈就戮吗?

“太郎,我是你的母亲啊!你快过来救我啊!”

“青兵卫,我是你的妻子啊!你快过来!我不想死!”

“爸爸,呜呜呜……我要我的爸爸!”

“纯一郎,你在哪里啊?快过来啊!”

哭声四起!雷声大作!

“咚!”

第一下鼓声响起!九下鼓声以后,这高举着的无数柄无情冷血的大刀,就要硬生生地劈将下去!

“咚!”

第二下鼓声响起!我唇角停留的阴森笑意越发惨烈!

“咚!”

第三下鼓声响起!斋藤义龙额上青筋暴起,雄躯不住颤抖,手心握出了鲜血!

“咚!”

第四下鼓声响起!斋藤家麾下所有属下,连同安藤守就,都默默地,恨恨地阖上眼眸!

“咚!”

第五下鼓声响起!斋藤军里头死寂得可怕,人人面面相觑,冷汗淋漓!

“咚!”

第六下鼓声响起!那高举着的,嗜血的大刀,越发可畏可怖了,不时掠过某种寒芒!

“咚!”

第七下鼓声响起!斋藤家的走狗们,真的如斯无情,真的如斯没有人性,忍心看着自己的亲人惨死眼前,忍心裹足不前吗?

“咚!”

第八下鼓声响起!

“妈妈……不……不要杀我的妈妈!我,我投降!”一声仓皇恐惧的凄惨惊叫回荡在苍凉的长空!但见斋藤军阵中某个士兵忽地扔下手中长枪,踉踉跄跄地往城门方向奔赴过去!

“可恶!”稻叶一铁脸上肌肉抽搐着,咬牙切齿道:“胆小鬼!不许逃跑!”

蓦地“飕”的一箭从斋藤军阵中射出,正中那士兵的后背!殊不料那士兵一时尚未气绝,兀自挣扎着,匍匐着,勉力支撑着一口气向城门那边爬去!“妈妈……不要杀我妈妈……”低沉无力的轻微声音,自他发白的嘴唇吐出!惨绝人寰!催人泪下!

“儿子!是我的儿子啊!为什么要杀我的儿子呵……”但听得城墙这一边,亦随之响起某老妇的悲呼之声!白发送黑发,凭地肝肠寸断!

我唇角蓦地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此一触即发的时刻,突地斋藤军人人相互之间偷偷使了个眼色……

“那是我的爸爸啊!不要杀我的爸爸!”

“不要杀我的妻子!我投降!”

“儿子,我的儿子呢?刀下留人!”类似“爹娘,孩儿”之悲呼不绝,霎时间点缀了整个战场!凭地说浪子无泪?铁血无情?万人泪下!

……

是胜利大逃亡吗?仰或是末日降临之前最后的疯狂?瞬间数以千计的斋藤军纷纷从阵中呼啸而出,争先恐后地奔赴城门!即便斋藤义龙麾下诸多亲信将军拔刀恐吓,欲力挽狂澜,阻止此等一泻千里的颓势……但无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多时,哗啦啦一阵大乱,曾经号称“一万精兵”,耀武扬威,所向披靡的斋藤军已是损失了七八千之众!

树倒猢狲散。

但见城门下塞满了沮丧颓废的败兵,城墙上堆积了哀痛欲绝的老弱妇孺,人人抱头痛哭,急切相认,可谓乱作一团!

二千织田军冷眼旁观,睥睨着此出好戏。

我遥向斋藤义龙叹曰:“义龙兄,信长有骗你吗?”语气中充斥着无限的惋惜,怜悯之意,但更多的是强者的尊严,胜利的骄傲!斋藤军,大势已去,仅存区区数百亲兵!

斋藤义龙瞳孔蓦地扩大,布满了心灰意懒的颓然神色,如同一条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正所谓龙游浅水遭虾戏,今日他虎落平阳,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英雄气短啊!

良久,斋藤义龙脸上终于流露出放弃惨白的表情,跌足长叹曰:“罢了!罢了!”瞧他那副衰败的模样,仿如衰老了数十年,又仿佛衰弱得承受不了自身盔甲的重量一般……不多时,所剩无几的斋藤军缓缓地变阵,但见后军转作前军,向东南方向悄然隐去……

长河落日,迷人而又颓废的夕阳余晖沐浴在义龙老迈的脊背,竟弥漫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心酸,凄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斋藤义龙,已是人在黄昏……

一代英雄,就此惨淡收场!

一切悬念,都已消失地无影无踪……即便斋藤义龙最终能够成功撤退,可是,苍茫天下,一支孤军四处飘泊,如浪中浮萍,能有多大作为呢?

思绪停滞于此,前田犬千代暴喝的壮烈之音已在我耳际轰鸣!“主公必胜!织田军必胜!”

“主公必胜!织田军必胜!”

城内二千织田军轰然响应,声震长良川,天地为之变色!

赢了吗?我真的赢了吗?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真的是天下间无法改变的法则吗?

是的!从此以后,这个乱世,将是属于织田信长的时代,无人可以阻挡此滔天巨浪!

一夜尽吞美浓!是多么可怕惊人的伟业!同时亦代表着新时代的到来!一个全新的大时代!天下从此再非群雄割据争霸的纷乱局面,而决定于我的一举一动!

可是,革命尚未成功啊!前路茫茫,何去何从,仍是未知之数!大胜不足喜!我不经意间流露出忧愁之色。

众将看出我眼中闪烁着的忧郁光芒,莫不默然噤声,若有所思!但却掩饰不了他们心底真情表白出来的对自己主公,织田信长的钦佩敬仰之情!胜不骄,败不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唯霸者能本色也!

“主公,刚才您此等举动,未免太残忍无情了!”安藤守就冷峻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顺我者昌,逆我者死!”我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他,淡淡道:“懂吗?”

安藤守就身躯剧震,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垂下首去,难过至极。

俯瞰苍茫大地,究竟谁主沉浮?这锦绣天下,这花花江山,曾经教无数英雄人杰,为之折腰啊!我极目长良川的尽头,沉醉于那灵动飘逸的如诗山水画卷之中……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我视线投往那未知的遥远之地,思绪仿佛回到了同样遥远的过去,喃喃说道:“斋藤义龙亦不失为一代人杰!我倒有兴趣会会这个挺有意思的男子哩!”梦呓?仰或沉吟!

没有人知道!永远也没有人知道!

……

满月升离湖面,斜照长良川。

月色渗透进那终年不散的迷雾之中,瞬间苍茫的烟水怪影重重,恍若那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又似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太虚幻景。

可是那稻叶山城,却还是我行我素,任得黑云袅袅,雾锁孤山。它气势磅礴,卓立天地交接的地方,巨大的黑影,似随时要迎头压下,教人呼吸不畅。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浪花四溅,尖锐凄厉的呼啸犹如鬼哭神嚎,闻者颤栗不休……

夜空,不再清澈澄明。

纵使明月皎皎,白虹经天,但她的不世光辉,又是否能成永恒?

四月二十一的月光,划破迷雾,刚好把斋藤义龙雄伟如山的身躯笼罩在金光中。

我现身于长良川畔,稻叶山下,斋藤军前,欣然道:“月上中天,美景当前,义龙兄请移大驾,到小舟之上一聚如何?”

身后,是铺天盖地,无声无息的织田军,黑压压一片。

斋藤义龙负手傲立,仰天长笑道:“如此凄迷动人的暗夜,能与信长贤弟对酒当歌,秉烛长谈,真乃人生一大快事!足慰平生!岂敢拂逆老弟一番美意!”

两人犀利的眼神相抵,风云立时际会。

……

一叶扁舟,在浪间。

二人,一壶酒,两只酒杯。

小舟周遭,弥漫着消散不开的浓雾,而斋藤义龙没有焦点的瞳孔里,亦同样氤氲着令人捉摸不透的薄雾……

二人负手卓立舟上,雪白无暇的衣衫被狂放的夜风吹拂不止,翻滚如行云,俱各目光如电,嘴里流露着畅快的微笑,满足地凝视着眼前人。

无论波涛如何汹涌荡漾,此叶小舟总能遨游风浪之间,安然无恙。

我意态悠闲地凝视着斋藤义龙,蓦地微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此乃南蛮进贡的上等葡萄酒,用夜光杯喝起来,别有风味,更添雅致!义龙兄请!”

斋藤义龙双目精光大盛,现出垂涎欲滴的表情,颔首道:“老弟果然深谙饮酒之道,显然已晓得其中三味!要知道品尝美酒,亦须得好酒具相辅想成,方能尽得个中精髓!这上好葡萄酒,以夜光杯盛之,再好不过了!”说这话之时,他已再非杀人如麻,叱咤风云的斋藤家家督,而是市井中一烂醉如泥的酒鬼。

我哈哈大笑道:“此酒酒色与鲜血一般无异,正所谓笑谈喝饮匈奴血,方显我等男儿豪气!来!干了这一杯!”

二人会心一笑,毫无怀疑猜忌之色,俱举杯一饮而尽!但我却留意到,义龙湿润的眼角,竟不觉逸出一丝泪光……

“好酒!”义龙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舌头,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嘴角那残存的酒秽,依然在……

“的确是好酒。”我冷酷的嘴角忽地飘出一丝无比真诚的笑意。

“哈哈哈哈……”

蓦地两人同时纵声大笑起来,似乎连那震慑天地,响彻寰宇的滔天巨浪声,也掩盖不了。

大片漆黑的雨云不觉移动至长良川的长空之上,瞬间明月无踪,天地失色。

斋藤义龙目光投往天际,眼神似能透出迷雾,散发出洞悉人世的智慧光芒,突地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冷笑……是嘲笑自己的痴迷,还是嘲笑世人的痴迷?万籁俱寂,周遭席卷着席卷不休的迷雾,宛如梦幻……

天际破空而过璀璨的流星。

流星,它的光芒,是那么的短促,但,又有谁,及得上它的灿烂,辉煌?尽管它的生命,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间,甚至比美丽的鲜花还要娇气,比纷飞的蝴蝶还要脆弱……

我的生命,是愿意选择流星的灿烂而短促,还是选择古树的漫长而平庸?

当你尝试去触摸流星的时候,你会发觉,自己的多么的可笑……可是,又有谁,不愿意尝试接触那高不可攀的光芒呢?可惜,壮志未酬,其身先死,是最悲哀的事情……

谁愿意选择默默无闻,庸碌无为地终老?谁不想成为那短促灿烂的流星,飞翔在月色之下,绽放着天地不能剥夺的光辉?只有曾经拥有过,只有曾经璀璨过,才能接近永恒。

我正在燃烧自己的生命,绽放着自己的黑暗,那是焚烧三界的红莲之火啊!斋藤义龙何尝不是曾经燃烧过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

斋藤义龙再次纵声长笑,苍凉的天际,竟回荡着无比悲哀惆怅的绝望笑声……

“信长君,我果然低估了你啊!”斋藤义龙猛地止住笑意:“其实我应该醒悟到,认识到,你根本就是一个无与伦比,惊天动地的人物!”

“我常常对镜子自叹:‘好头颅!究竟谁能够砍下它呢?’料不到,到了最后,能够取下我项上人头的,还是你啊!能够死在你这般注定主宰一切的人物手上,也不枉了!甚至可以说是,无上的光荣!我纵使死,亦可以瞑目了!”

一滴雨水滴落在我的脸颊上。

“死?试问哪一个人,能够避免死呢?既然人生自古谁无死,那为什么还要苦苦执着,去留恋往昔的荣光呢?”我拿出一把折扇,铺展开来,平淡如水地笑,徐徐地扇动着江上的清风。

“曾经,我是那么不顾一切地,想去复仇,想去杀死父亲,想去为自己正名……是内心燃烧着那种复仇的火焰,和愿望,驱使我前进啊!现在看来,王霸雄图,血海深仇,都只是无足轻重的尘土罢了……”

“答应我,信长君。”斋藤义龙眸子里掠过一丝黑暗,一丝光明,凝视着我说:“一定要将这个天下掌握在你的手中……一定要称霸天下……”

“……”我没有回答,继续不置可否地笑,“倏”地合上纸扇。

斋藤义龙再也没有说话,他缓缓地阖上眼眸,细细倾听我高亢的歌声。

雨水,无情而密集地倾斜下来,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不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烙印吗……难道就这样,葬送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和野心吗,任它随风而逝吗……清亮的歌声,徘徊在苍凉的天空,到了那最*,最激烈之时,斋藤义龙伫立舟中,披发当风,一身白衣如雪,手中的剑,曾经寒冷过……飘飘乎如凭虚临风,羽化而登仙……

“人间五十年,与天相比,不过渺小一物。看世事,梦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放眼天下,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我听见自己凄迷的歌声,破碎了漆黑的夜空,听出了什么韵味?是强敌已逝的遗憾,还是前路艰难的忧愁?

就这样,歌声渐渐沉寂……

天文二十二年,四月二十一日,斋藤家家督,斋藤义龙战败切腹,享年二十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