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忍者学校的校园欺凌,画风总是不太一样。

天气差劲的周六清晨,天上淅沥沥地落着毛毛雨,整个木叶都被笼在雾一样的雨里。

我换上水户奶奶为我置备的铃兰纹浴衣,头发扎成个丸子,在房檐下坐着安安心心的抄忍者守则——鬼知道当忍者为什么有这么多守则,据我所知很多老忍者斗大的大字不认识一箩筐,为什么新生代要背,背不过错一个要抄十遍?说到这个罚抄真的有意义么?我算背的滚瓜烂熟到了执行任务的时候还不是该扑街扑街?

我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地蹂/躏本子。

院门吱呀一声。

我抬头去看,看到一个撑着伞的白发青年,眉目英朗,额间带着木叶护额。

他对我发问:“你是谁?”

我对着长得好看的人有点移不开眼,何况是个这么好看又高大的帅叔叔。我礼貌答道:“我叫漩涡奇奈,是千手水户奶奶的族人。你是?”

帅叔叔出于礼仪也通报了姓名:“我叫旗木朔茂。”

……名字也挺苏的……

我使劲甩了甩头,我可是被选中的孩子不是花痴的小姑娘:“您是来找水户奶奶的吗?”

旗木朔茂笑道:“不是。纲手回来了吗?”

我诧异地问:“纲手?”

这是谁?名字非常熟悉。——我的直觉觉得这个帅叔叔并不危险,于是我起身拉开纸门,招呼他进来坐着,毕竟让客人在外面淋雨是糟糕的待客之道:“帅……啊不旗木叔叔,外面下雨不太方便请您进来坐一坐,我去和水户奶奶说一声。”

“……我今年二十五……”他心塞的说。

我没搞懂帅叔叔为什么要强调自己的年龄,然而还是非常殷勤的给他找了坐垫,倒了茶端了茶果,然后殷勤的哒哒哒跑了出去。

我趿着木屐跑过回廊和院门,雨水在青石板上砸出洼陷。

水户奶奶正在后院的书房写信,我敲敲门说:“水户奶奶,有个人来找叫纲手的人。”

水户奶奶挑起眉毛:“哦?谁找纲手?”

然后她捂着嘴不住地咳嗽,我立刻给她倒水,顺背:“那个人一头白头发,黑眼睛,长得……咳咳,叫旗木朔茂。”

水户奶奶喝了口水笑道:“哦,他啊,旗木上忍。纲手还没回来,不过估计是这两天的事啦。啊——纲手是我的孙女。”

我点了点头,问:“那我应该劝走他吗?他现在在前厅喝茶。”

水户奶奶摆摆手:“不必,坐久了腰疼我站不起来了,奇奈扶我一把,我去见见他。”

雨声连绵,天井里的老梧桐叶子上滴着水,叶片青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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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扶着水户奶奶到厅里的时候,厅里坐的却是两个人:帅叔叔旗木朔茂和另外一个金发大胸的漂亮姐姐。漂亮姐姐我不认识,但是水户奶奶看到她之后激动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水户奶奶:“纲手?”

说曹操曹操到啊,我想,一边非常有礼貌的和纲手大姐姐问了好,但脑子里充满了‘哇胸好大她平时都吃什么’、‘是不是我们这一边遗传的大胸基因’、‘我会不会也长出这样的身材好期待啊’……

纲手笑着道:“奶奶和我提过你漩涡小姐。百闻不如一见,是个挺可的小姑娘么。”

……我觉得说我可的人挺不客观的,但是一定是十分礼貌好相处的人。

不过听起来都觉得飘飘然,哪有小仙女不喜欢被夸漂亮?虽然长相方面我比这个叫纲手的大姐姐差远了……我一头狗毛一样的红头发,圆脸,看看人家,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金发瓜子脸丹凤眼樱桃一样好看的小嘴唇。希望基因的力量隔了好几层血脉都足够强大,我也想长得这么好看。

我走着神,告诉自己如果哪天我身上‘被选中’的光环终于开始发光,我决定不要黑色头发了,我要金发好。回去应该在小愿望本上改一条,我暗暗的在自己脑子里记备忘录。

回过神的时候,我看到纲手握着水户奶奶的手腕把脉,表情非常凝重。

水户奶奶:“怎么样了?”

纲手叹口气:“我是因为你说身体不舒服,才从砂忍村回来。现在把脉一看,确实不太乐观。”

帅叔叔表情复杂地看着水户奶奶。

我不明所以的问:“……奶奶怎么了吗?”

水户奶奶看向我,那一瞬间的眼神无法言喻,混杂着愧疚、同情和平静。她顿了顿,突然开始咳嗽,对纲手道:“咳咳咳……咳。纲手,明天再说吧……奇奈,扶我去休息好吗?”

帅叔叔开口道:“纲手,我找你也有点事——那个根的女忍最近有一次大量出血,除了你没人能解决。”

这个叫纲手的漂亮姐姐似乎很厉害的样子……我扶着水户奶奶,回过头看了看他们交谈的茶室,然后把门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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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淅沥沥的下到了下午,纲手和水户奶奶在屋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我一个人看书看不进体术也不想练,索性和水户奶奶说了一声,趿上木屐去木叶村里走一走。

我拿了把红伞,腰带里包了防身的千本三支,开开心心蹦跶着出门了。

千手府邸在木叶山上,彼时百花怒放,雾气在山间石道上弥漫,有种写意画般的意境。我把浴衣衣摆扎起来,跳到树枝上——在树梢走总是比脚丫子快一点儿。

避风塘奶茶店恰好开着门,我踏着木屐咔哒咔哒的走过去。

我掏钱包:“一杯茉莉奶绿加布丁。”

然后我举着伞,站在雨里等店员泡茶。

突然有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喂。”

我回头看了看,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我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男孩儿露出八颗牙:“血红辣椒。”

我心想虽然我很有名但我可没有练习签名,我不会在我写字这么丑的情况下给你签的。虽然内心戏澎湃,而我表情却毫无波动:“哦。”

八颗牙嚣张道:“哦?”

我重复一遍:“哦。”

八颗牙喊道:“你欺负我的小弟!——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我:“你小弟谁?”

八颗牙报了个我没听过的名字,我有点纳闷儿我是不是打的人太多连名字都不记得了——我诚实的告诉他:“不记得这是谁。”

来找茬的人在我这儿一般没什么好下场,可能是我在学校砸趴下的那几十个人里的一个。枪杆子里出政权,拳头底下出孙子,武力值服众才是这个世界最好的服众。我从店员那里接过奶茶吱吱的喝了两口,抬起头挑衅地看着八颗牙。

我问:“你是来给你小弟找场子的?”

似乎说对了,八颗牙二话没说一拳头抡了过来。

速度太慢了,我弯腰一躲想了下还是没拿千本,右腿横扫,待他失去重心,继而用脑袋嘣的一声顶了上去。

啊脑袋好痛……我疼得眼泪差点儿出来了,这人练的是铁头功么!接着八颗牙躺在地上捂着嘴到处乱扭并且淌眼泪,我使劲把疼出来的眼泪憋回去——太没气势了——然后咔哒咔哒,红着眼睛踩着木屐走到他面前。

我还没使多大的劲儿呢。然而我的头真的好痛,这人头也真的好硬,我会不会头盖骨骨折?

但我仍然我高傲的装逼道:“作为找我麻烦的人,你还差个十年道行。多吃几年妈妈的奶再来吧!小朋友。”

八颗牙好像咬到了舌头,疼得呜呜叫说不出话。

“你试图打我一下,我也只打回去一下。”我回忆了一下武侠片的台词,认真补充道:“还有我血红辣椒,从来不轻易打人,打人必有因,出手必见血。”

然后我啪地撑开纸伞,趿着小木屐,高傲地喝着奶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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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甘栗甘买了三串茶团和甘栗,一个人往风之国特色烤肉摊一坐,要了两串烤腰子三串羊肉加上牛奶一瓶。老板对我小小年纪已经敢吃烤腰子这件事赞叹不已,由此额外送了我两串四季豆。

“多要孜然,”我举起手掌说,“不要辣椒面。”

我坐下哔哔啵啵的开始剥栗子。甘栗甘的栗子已经凉了,非常难剥,我狰狞的咬着栗子皮的时候身后再次被拍了一下肩膀。

这人的声音还算熟悉,懒洋洋的:“喂,血红辣椒。”

我嘴角一抽,回头一看居然是班上的冲天辫和……和班上的胖子,还有个黄头发的挺俊俏的小朋友。我不记人名这件事要败露了吗!还好我还没开始蹲在椅子上颓废的吹瓶子撸串……形象大概还在,大概。

我抬手跟他打招呼:“哟,冲天辫。”

冲天辫眼角抽了抽说:“我叫奈良鹿久,不叫冲天辫。”

我把我费了吃奶的劲儿都啃不开的栗子整袋递给他们卖个人情,微笑道:“好巧啊,我叫漩涡奇奈,我不仅不叫血红辣椒——”

此时老板把我只洒了厚厚三层孜然的烤腰子送了过来,我接过盘子,并举起来说:“——我还一点辣都不吃。”

奈良鹿久:“……好吧,为什么女人都这么麻烦……”

我严肃纠正:“注意你的言辞,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少女,远远没到女人的年纪。”

奈良鹿久:“……”

秋道丁座快乐的剥开并完整的取出了栗子肉,我不禁怀疑吃大概也需要天分,这么难剥的栗子也剥得开,他可能是被吃神选中的男孩吧。

他们在我的桌子上坐下,鹿久拿着铁盘去选烤肉,山中亥一和秋道丁座一起毕毕剥剥的吃甘栗甘。

鹿久回头问:“你们都要吃什么?”

我随口:“是男人要吃烤腰子。”

鹿久随口对老板道:“那六串烤腰子。”

老板激动得快不行了。

可能是木叶没有人欣赏烤腰子……风之国的人对羊腰子有种特殊的感情,认为是烤肉的信念,烧烤的灵魂。但是其他国家的人都没风之国这么重的口味。

我问山中亥一(秋道丁座不想把嘴用在说话上):“你们一起来吃烤肉吗?”

山中亥一点点头:“对,奈良他打赌赌输了,输给我们一顿烤肉。漩涡同学也来吃吗?”

我戳了个腰子说:“对,太久没撸串串了,想得很。”

鹿久点完单,往空位一坐,瞄着我只有五串的铁盘问:“你吃这些够吗?”

我吮了吮手指上的肉汁:“不够再添嘛,你们点了多少?”

鹿久表情难得悲壮:“丁座要吃。”

我悲悯又了然的啊了一声。鹿久也拿了个栗子,表情狰狞的咬起了栗子皮,栗子肉散散的撒了一地,他不满的说:“这个栗子怎么那么难剥?”

我道:“可能是因为春天的栗子总是不如秋天的。”

鹿久把咬的栗子放桌上,死鱼眼一翻:“麻烦,不吃了。”

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以后会因为嫌麻烦而饿死……知道有个寓言里,有个懒婆婆连挂在脖子上的饼都不愿意咬硬生生的饿死了吗!做人不可以太懒惰啊奈良。

山中亥一:“说起来周一的体术测验你们记得吧?”

我有气无力:“……记得……”

鹿久道:“周二还有忍者心得默写,第二十条到第四十五条随机抽。”

我捂住脑袋:“你们都背了吗?”

鹿久挖了挖耳朵:“看一遍好了啊。”

够了,知道你智商高而且过目不忘了。

山中亥一骄傲道:“我旁边坐的可是波风水门!抄他的行!”

有地理位置优势了不起啊!……我暗暗想着回去要弄小抄,我做第二十到三十二条,美琴做第三十三到四十五条,分工合作干活儿不累。

我想到罚抄觉得一阵心绞痛:“为什么他什么都考得这么高?”

鹿久无所谓地说:“要不然怎么有天才呢?天才和凡人总是有区别的。”

老板端上了烤肉,山中亥一大概是要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当机立断拿了烤羊腰,吃了一口,——脸色顿时青青紫紫的一片,好像吃了什么春天刚发的毒蘑菇炒鸡冠。

鹿久关切的问他:“好吃?”

山中亥一十分诚挚:“好吃!特好吃!鹿久你快尝尝,这是男人才该吃的味道!”

鹿久闻言拿起了串烤腰子。

“山中亥一——我騲!!!”奈良鹿久毛炸的老高,“我必须和你撕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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撸完串我独自一个人溜达回家,感觉吃饱喝足并且解放了体内的野性,虽然距离夏夜撸串喝啤酒的情怀差了不是一点两点,但是牛奶也是可以凑合的。小小年纪不能喝酒,原先带我逃命的忍者大叔总是这么告诉我,并且给我点羊腰子和羊奶。

虽然我那时候一直觉得他的用意是嫌我死得不够快,羊腰子加羊奶吃的人都知道啥味儿。

我撑着伞,含着清口的薄荷糖棒,开开心心的哼着不知道什么调子的歌儿,木屐一下下的踩着水花。

到了进山的牌坊处,我买了根老奶奶兜售的鲜嫩山茶花系带,套在了自己的小丸子头上,开开心心的哼着歌儿,晃晃悠悠走进山路。

“我有一只小九尾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骑着它呀上街去赶集……”

突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我抬头一看,七八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儿拿着苦无,堵住了我上山的路。

我语气不善:“你们干嘛?”

八颗牙——现在只剩七颗。七颗牙走了出来:“你打了我,想装不知道吗?!”

我酒壮人胆——没喝酒,然而吃饱喝足也有这个效果:“难道要对你负责任,把你娶回家?”

围着我的小孩发出窃笑声,七颗牙愤怒的大喊道:“放屁!谁要你这么负责!”

我欠揍道:“闹我我也不会给你抚养费啊。”

七颗牙尖叫起来:“你这红头发的妖怪——!!你欺负我的小弟,还打掉了我的门牙!你欺负我的小弟算了,你还在忍者学校乱打人!你这个魔头,你这个妖怪,你一定是妖怪变的!”

有个小孩从后面给了我脑袋一拳,我一个没架住往前跌。

我想告诉他们他们词汇量很少,而且给我扣的罪名相当莫须有,这种程度的罪名我是不会背的。

但我嘴里一股血味儿,我跌倒的时候大概咬到了自己的嘴唇。倒不疼,不过有点影响我说话的心情。

有个小孩踢我的肚子,还拿脚后跟跺我的后背,雨水和枯树叶把我新裁的蓝浴衣弄得黑糊糊脏兮兮,沾满了腐烂的树叶碎。

我想拽着他们的耳朵告诉他们我是被选中的人,你们打我会遭报应的。

但是拳头和脚落得太密集,我觉得很痛。

我看到我买的山茶花带子被踩成一坨泥掉在地上。

我不懂,我只是长了这个颜色的头发而已。

为什么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妖怪?

我长了这个颜色的头发关你们屁事,我自己有钱了怎么烫怎么烫,怎么染怎么染,用得着你们教我什么叫正常的头发?

我的丸子头散了,有个人抓起我的头发扬言要用苦无割掉,把我剃成秃子。

你他妈有病吧,我想,你这么能怎么不去找村口王师傅学剃头?当忍者太屈才了您哪。

我抬起胳膊,把自己撑起来,恶毒的看着这几个闹事儿的小孩。

我问:“你要剃我的头?”

七颗牙顿时吓得动都不敢动,我从他手里扯过苦无,一把拽过他的头发,对着头皮正中干脆利落地割了一大把下来。

我把头发往雨里一丢,头发沙拉拉地洒了一地:“扯平了。”

几个人被我吓的动都不敢动,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可怕,想破头都想不明白,好像我是一只先天不足的黑猫,走到哪都有人说我身上背负着诅咒。

然后他们开始大哭,开始尖叫。

剃头不对吗?你们不是也要剃我吗?你们做可以,我做不行吗?

“妖怪!!妖怪!!!你是妖怪!!”

“所有故事书里的妖怪都是红头发——!!!!”

“呜哇——!!!”

我把苦无丢开,强忍着眼泪,语气不屑地问:“你活在故事书里?”

他们憋回眼泪,冲我放狠话,我一身脏兮兮的站在雨里。但是我很努力地挺直自己的脊背,扬起自己的头颅,让自己至少看起来是高傲而强大的。

七颗牙对我尖叫:“你这种女人怎么可能当上火影!——火影的位置是我的!”

他们喊完跑得无影无踪。我掸了掸浴衣上的泥水,赤着脚去找我的木屐。我的脚踝破了皮,而且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一只,另一只可能已经被溪流冲跑了。

人走后眼睛非常模糊,眼泪忍不住要掉下来的感觉。

我哆嗦着捡起我刚买的山茶花系带和断了骨的纸伞,狼狈的赤着脚,泪眼模糊的抬头看簇簇的花树。花季已经快过了,青枝在花簇之间冒出头。

山风吹散了氤氲烟雨,天色将晚。

我却没想到会看见波风水门穿着灰色的棉外套,扶着树干站在雨夜的花树里,做着这一场闹剧的唯一见证人。

风吹过他的衣角,他看着这边——但只是看着。

我见到他后死死咬紧牙关,把泪腺死命憋住。我顽强地挺直脊背,高傲的扬起头颅。

我不能被人看不起,我想。

但是他为什么不来,哪怕帮我一下?

我感到我心里说不出的委屈,但是我憋住了那点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