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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岁做新娘

他们早年相恋,一生相知,及至晚年而相守。他弃她而去,另娶妻生子;她却为他孤独半生,此情不渝。当她终于披上了红嫁衣,成为他的新娘时,已是78岁高龄了,距他们初次相见已过去了5年。

她叫张茂渊,他叫李开弟。

他们漫长而传奇式爱情的开始并不离奇,只是一个传统小说中常见的才子佳人式的故事。195年,在一艘开往英国的轮船上,5岁的张茂渊遇见了6岁的李开弟。一个是集容貌才情于一身的妙龄女子,一个是心怀天下、壮志待酬的青年才俊,两人一见钟情。

如果他们就这么由钟情到定情,进而由定情到相守,那么,这就是一个完整的才子佳人式的故事。然而,仿佛是出于上天的考验——或者说是捉弄,他们的故事和爱情竟然如此的富有戏剧性,而又如此的漫长和艰辛。

相见之后,两人感情迅速升温,很快坠入爱河。可是,当知道张茂渊的身世之后,李开弟炽热的感情突然冷淡下来。

张茂渊出身名门,是晚清重臣李鸿章的外孙女,她有个侄女,就是后来的著名才女作家张爱玲。这个出身成了张茂渊与李开第之间的一道鸿沟,将他们隔开了长达半个世纪。

那时候的李鸿章,还因与日本人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而被国人视为“卖国贼”,连他的家人都要遭受世人的唾骂——李开第也未能打破这种偏见。(也有说法认为,李开弟当时已有婚约在身)年轻冲动的他毅然地斩断了与张茂渊的情丝,并与一名女留学生结为连理。我们似乎也没有太多的理由去责怪李开弟对世俗的屈从和对爱情的怯弱,因为在当时的舆论环境下,坚持这段感情要比放弃它困难得多。

张茂渊找到了值得相守一生的伴侣,却又因为一个现在看来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失去。对她这种重情的女子来说,这种打击所带来的悲伤无疑是致命的。

但是,张茂渊的反应却令所有人震惊。作为一个曾经留学西方,接受过现代教育和思想的女性,张茂渊没有怨恨李开弟薄情寡义,没有以抱怨和憎恨结束这段情感;她甚至没有让现实和时间斩断自己的情丝,再去寻觅另一份爱情。

李开弟结婚那天,张茂渊亲自前去祝贺,落落大方,没有伤心欲绝的眼泪,也没有愤怒不平的怨言,仿佛她和李开弟之间只有友情,而无爱情瓜葛。

她没有怨,没有恨,而是像飞蛾扑向火一样,无怨无悔地承受着这段没有结果的爱情,她只对李开弟说了一句话:“如果今生等不到你,我等来世。”

或许很多恋爱中的人都说过类似的话,信誓旦旦或斩钉截铁的,但是时过境迁之后,誓言也随风而逝。张茂渊不同,她是这样说的——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她也是这样做的——她用漫长的后半生履行了这句话。

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到,此后的张茂渊是多么寂寞而坚韧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又同时保持对李开弟刻骨铭心的爱。才貌双全的她,不缺乏追求者,但是她的心门只为那一个人而开启——即使他叩开了门又转身离开。

张茂渊一直没有结婚,除了李开弟,她没有再爱过第二个人。自立自强的她,一个人平静地经营着自己的生活,静静地守候着一生中唯一的爱。

面对张茂渊的这份挚情,李开弟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与自责之中。然而,他的婚姻却是一道比张茂渊的出身更深更宽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难以逾越。

于是,此后整整半个世纪,他们都是最好的朋友,却从未越雷池半步。

199年,李开弟夫妇归国,与张茂渊的友情也一直在继续。198年,张爱玲考入伦敦大学,由于战争的爆发,使张爱玲不能如愿赴英就读,转而进入香港大学。李开弟一口答应张茂渊的请求,去怡和洋行香港分行就职,照顾张爱玲的生活。上海解放后,李开弟进了上海机械进出口公司从事外贸工作,张茂渊和李开弟夫妇始终相互走动。

时间的流逝,距离的阻隔,可以令誓言消散,可以令真情变淡。而张茂渊的那份刻骨铭心的真爱,却任凭岁月尘烟的磨洗,始终只若初相见;又恰如一粒蚌中的沙,岁月的打磨使它变成了一颗珍珠。

十年浩劫中,李开弟和张茂渊都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李开弟被打成了反革命,每日在弄堂里清理垃圾,许多亲友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张茂渊的处境也很艰难,却依然从自己的供给中挤出一些,提着食物去看望李开弟,并捋起衣袖,用她弹钢琴的手接过年近古稀的李开弟手中的水桶和扫帚。

此情此景,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也无须言语,相知几十年的他们自有一种属于他们自己的言语,并且只有他们自己懂得。

粉碎四人帮后,李开弟已是年近八十的耄耋老者,他的妻子在十余年的磨难中被摧垮了身体,在医院长达数个月的治疗、抢救中,张茂渊不顾年老体衰陪侍左右,夜不能寐,衣不解带,这种情深意长的举动使李开弟夫妇感动不已。

李开弟的妻子在临终前对张茂渊说:“我早知道你和李开弟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当初李开弟对你的出身抱有偏见,对你的个性也不甚了解,他是一个粗人,就断然拒绝了你的初恋,和我恋爱并结婚了。真的,当初我一点也不知情,你把你的恋情暗藏在内心深处,我竟然一点没有察觉出来。等李开弟了解你的为人个性,了解你的坚忍不拔的恋情之后,我已经怀孕,和李开弟分不开了。李开弟苦恼过,悔恨过,自责过,但是一切的一切都晚了。你作为李开弟的初恋情人是那么地专注于爱情,在长达60年不间断的交往中,你没越雷池一步,这点是我在暗自观察中的深刻认识。李开弟也是一位谦谦君子,你视我儿子为己出,李开弟视张爱玲为己女,这一切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将不久于人世,我过世后,希望你能够和李开弟结为夫妇,以了结我一生的夙愿,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会死不瞑目。”

此后不久,张茂渊在给李开弟的一封信中开口:“不是我不愿再等,我怕时间不再等我。”李开弟也回信:“虽然我曾经走远,心却没有离开过。”

终于,我们不知道应该感谢上苍的成全还是咒骂上苍的残忍——张茂渊在78岁高龄的时候成了李开弟的新娘,这段持续了半个世纪的真爱,总算有了一个虽不完美但却圆满的结局。

相亲相爱度过了十几年后,张茂渊不幸患上了肺癌,于1991年6月乘鹤西去,享年90岁。

张茂渊50多年的执著,只为那一场刻骨铭心的爱;半个世纪的寂寞,换来1年的相守。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为真爱而生死相许固然悲壮伟大,而张茂渊演绎的这种真爱却更能让人情不能已、潸然泪下。为爱坚持三五年的有之,为爱坚守十年八年的就少见,而如张茂渊这般为爱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坚守五十年,试问天下自诩痴情之人,几人可以做到?

不管世人是否理解,张茂渊为真爱而守候一生的这份真,已成为现代爱情中罕见的元素。

【人生感悟】

相爱时没有牵手,一转身,人生就到头了。与相爱之人共度一生是人间最美的事情,而用自己一生的寂寞去等候相爱之人,却只有天下至真至纯的人才能做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