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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返乡

前不久,我待在家里,突然窗外飞来一只鸟儿,这是一种在我的家乡长安经常见到的鸟,我仿佛觉得它是来告诉我:该是回家的时候了。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对于我来说,人生只有两条路:一条出门的路,一条回家的路。世上再美的风景,都不及回家的那段路。因为,父亲总是在家里等着我。

现在父亲失踪了,但是老家还在,父亲的坟茔还在,清明了,我想回去给他烧烧纸。

我的老家在陕西省长安县东大乡,那里方圆三十里,曾经都是我们家的地。

安安听说我要回去,她也闹着去,我带上了她。

西安阴沉的雨是一剂收敛剂。这样的天气,你可以在星巴克咖啡馆跟朋友碰面,一边喝热可可,一边玩卡西诺纸牌,毫无顾忌地任由自己倒退到儿童时代;或者呼朋唤伴,围炉而坐,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让自己放松下来。

包围在现代大厦里的钟楼又被雨雾包围着,让这个时候的西安最有文化气息,也最让人心情安详。想人间婆娑,全无着落;看万般红紫,过眼成灰。时间就是这个样子,徜徉其中尚觉得慢,一旦定睛回望,弹指之间。

安安说:“死去的人在别处生活——穿着我们记忆中的衣裳。”

父亲,看那天地日月,恒静无言;青山长河,世代绵延;就像在我心中,你从未离去,也从未改变。

安安写打油诗嘲笑我:久旱逢甘露,战役已结束;他乡遇故知,陈毅和粟裕;洞房花烛夜,前妻吴海兰;金榜题名时,学费凑不全。

人生的意义从来都不是引言,更不是课堂上的是非题或申论题。人生的意义是后设的。我们用一辈子去追逐,可能最后回首时,才会恍然明白。

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你也永远不会在发生时知道,这将对你的生活产生什么样的改变。例如,遇到一个人,改变了一段人生。或者,发生一件事,做一个决定,这些,都有可能把你的故事改写了。

父亲说:“一个人要赢得另一个人很容易,那就是学会着吃亏。孩子,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爱占便宜的人,但所有人都喜欢爱吃亏的人。你想着吃亏的时候,就会赢得别人;那个懂得以更大的吃亏方式来回报你的人,是你赢得的朋友。”

做师傅的有千万,为父的却不多。爱,是生命的传递,不是知识的传递。

“房子半边盖,你家有钱盖房,也要给邻居留面墙,搭个棚子。”

“面条像裤带,男人做饭就是这个水平。”

“锅盔像锅盖,行军打仗好当干粮带。”

“吃饭不坐蹲起来。鸟儿都是蹲着吃饭的,要时刻记得只有变成鸟才能飞出这个地狱。”

“姑娘不对外。女子嫁得远了,被人欺负了,也没人能给她长个精神。”

“辣子算个菜。要记住人不是为吃什么活着的。”

父亲对自己严格要求,对我们这些做儿子的,更是如此。他常说:“千万不要放纵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对自己严格一点儿,时间长了,自律便成为一种习惯,一种生活方式,你的人格和智慧也因此变得更加完美。自律的力量来自于爱,而爱的本质是一种意愿。自律是将爱转化为实际行动的过程。所有的爱都离不开自律。真正懂得爱的人必然懂得自我约束,以此促进对方心智的成熟。”

父亲一直都很勤劳,地里的活总是亲自干。我不喜欢下地做农活,我爹常常对我说:“正是劳动本身构成了你追求的幸福的主要因素,任何不是靠辛勤努力而获得的享受,很快就会变得枯燥无聊,索然无味。”

当我成为父亲以后,我爹又教育我:“不要以为只有你们同儿童谈话、教训他、命令他的时候,才是进行教育。你们是在生活的每时每刻,甚至你们不在场的时候,也在教育着儿童。你们怎样穿戴,怎么同别人谈话,怎样谈论别人,怎样欢乐或发愁,怎样对待朋友和敌人,怎样笑,怎样读报——这一切对儿童都有着重要意义。”

当我对生活不明就里的时候,我爹说:“不要急着让生活给予你所有的答案。有时候,你要拿出耐心等等。即便你向空谷喊话,也要等一会儿,才会听见绵长的回音。也就是说,生活总会给你答案,但不会马上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多希望自己还是个孩子,因为擦破皮的膝盖比伤透的心容易愈合些。父亲失踪给我带来最负面的影响就是麻木,很长时间以后我才明白,痛苦是一回事,而痛苦所带来的心灰意冷又是另一回事。当你从别人的故事里,看到了自己的心情,你该会有许多想说给自己的话吧。

父亲说:“人的需求,其实很简单: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贴心伴侣,一些快乐时刻,一些可能愚蠢的信念,最好,还跟随一个强调感恩的宗教。那,身体与心灵都不孤单了。人真正需要的财富只有那么一些,剩下的只不过是用来炫耀罢了。有人像家雀儿,不愿意挪窝。有人像候鸟,永远在路上。生命只有一次,我们要以正确的方式,和正确的人一起度过。”

那个时候,我父亲给我订的亲是邢勤英,我死也不愿意,父亲说:“钟麟,爱对一个人,人生就等于做对了大部分的事情。爹老了,想和你相守一世,勤勤忠实,是个好媳妇。”

我问过父亲:“你说爱是什么?”父亲说:“爱就是不辜负。如果一个女人为了你等了足够长的时间,你就一定要出现在她面前。就算不能结为夫妻,也一定要对她说一声谢谢。”我当时是这样告诉父亲的:“我觉得,爱就是崇拜,就像飞蛾向往星光,暗夜想拥抱黎明。怎不叫悲惨的尘寰,对遥远的事物倾心?”

人生的道路,总会有那么一段时期,你走着走着就发现,你走入了只有你一个人的小巷,你看不到小巷的尽头,可能是一条新的街道,但你心里也常常怀疑那尽头没准就是一个死胡同,其他的道路有人欢声笑语,你觉得周围每个人都走在康庄大道上,除了你自己。这个时候父亲就非常重要了,只要你听他的话,路就对。

父亲常说:“男人活在世上不是为了适应黑暗,而是要如明光照耀。知道时间总是不能停留,就没必要伤春悲秋。你不能要求拥有一个没有风暴的人生海洋,因为痛苦和磨难是人生的一部分。一个没有风暴的海洋,那不是海,是泥塘。远远看去优美而神秘的人和事,只要拉近看,就会明白它们原来既不神秘又不优美。不要为眼前的一点小事痛哭流涕,岂不知整个人生都潸然泪下。”

除了教我们打仗种地,父亲还教我们写诗。他常常说:“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飞入芦花看不见。不论何时,何地,你听人念这首诗,你就会想到这个地方,这就是共鸣。”

“关于这个世界,你们需要了解的第一个道理就是:大家都不傻,谁都是聪明人,如果你看到一个人貌似在做一件傻事,那只能是说明你不了解这个人。在他的世界里,还有别的原因支持他坚持做一件别人无法理解的“傻”事。”

我的父亲,名叫张鸿恩,因受儿子张灵甫的牵连,于1953年土改期间自杀身亡。

我的幼弟张安忍(阁麟)和女儿张(高)慧君则在随后自杀身亡。

我们一家很多人都是自杀的啊!因为我们都信奉:士可杀不可辱的人生哲学。

有些事情,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无法懂得,当我们懂得的时候已不再年轻。黄昏我注视着斜阳,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光线,用我的心温暖已逝的勤勤;下雨的午后,我在檐下,思绪飞到几十年前和父亲一起听雨的时节。父亲搭一个小炭炉,一边加炭一边说:“火心要空,人心要实。”

谁说只有永恒才是美?瞬间依旧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