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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十二)梦,是白天的伤口

我看见一只鸟落在了天线上。

天黑了。

月光惊飞了它。

我想念那些月光下的童年,逝去的遥远在我眼前蔓延。

流成一片海。

有一条船。

上岸,天亮了。

云朵在天空写过几行诗。

阳光掉进了古井里,咕咚咕咚。

月亮碎了。

鸟儿飞过一只青蛙的头顶。

珍惜,并不一定是最好的。留恋,也不是记住最美的。敝帚自珍的昨日,并非不够完美,只因历久弥新,却无法忘记。而其他的回忆,被不知不觉放弃。

我多想这只是一场虚惊的梦,醒来,爸妈都在,外公外婆也在,老黑也在。

世界还在。

“外婆,我梦见……我梦见……我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和爸爸妈妈一起领着外公外婆去玩呢……”苏亚终于在外婆外公的颠簸下醒了过来。

“奥,去哪里玩了?”

“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很多的玩具,有车,有枪……巴巴爸爸和巴巴妈妈和巴巴哥哥们……还有一个会变形,变成很多样子的家。外公《巴巴爸爸》昨天演到哪里了?”

“奥,昨晚上,咱不是去朋朋家里了吗。正好演到巴巴爸爸变成一根灯柱,躲过了坏人。”

“我作业写了吗?我作业还没写完呢!”说着苏亚就去找书包。

“哎哟,我的小宝宝来。昨天朋朋不是说了老师没有布置作业吗。难道亚亚忘记了吗。咱前几天不是去了大城市里了吗,老师说苏亚去大城市见识世面了,可以不用写作业了,回来再好好学习,补上就是了。”外公一本正经的又模仿了以前当老师下达命令的样子,把苏亚从外婆腿上抱下地。

“我想起来了……城市有很多很高的楼,我以后也要给外公外婆建一个高高的楼。”苏亚举起双手,形容楼的高度,外公接过他的两只小手。

苏亚调皮捣蛋的哈哈笑着荡起了秋千。外公眼旁的鱼尾纹,也高兴的盛开着,像两片展开的翅膀。

“好了,我去端碗了,再不吃饭就晚了。苏亚赶紧去洗洗手,搬你的小凳子。”外婆拐出里门,“你看,老黑一听到吃饭都知道趴在桌子边上等着了。”外婆放下饭桌子,绕过老黑,去了偏房做饭的屋里。

“小黑,老黑,一样的黑……”苏亚搬了凳子,分好了三双筷子,坐在桌边摸着老黑的头。自已编着歌,老黑听的似乎还很认真。

“一只小黑,一只老黑,跑的快,跑的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可爱,真奇怪……”老黑摇着尾巴给苏亚打着《两只黑黑》的改编版的拍子。

“哟,苏亚都会自己编歌了!以后可以当个歌手了。”端着饭碗进来的外公笑的乐不可支。

也跟着苏亚唱了几句《一个苏亚》:

“一个苏亚,一个苏亚,一会调皮,一会捣乱,一会小懒蛋……”

平凡造就伟大,幸福源于简单,爱,与血缘无关。

莫到最后才发现,内心深处,我们都希望等到圆满的结局,看到美满的人生,我们并不靠放诸四海皆准的大道理活着,更不依赖千万种情怀装满脑海,而是,听从内心的召唤。

循着内心的召唤而来的,还有一种东西,缘分。

相识是缘分,离开也是注定。

你不去在意它,它不会存在,你开始在意的时候,也是它要离开的时候。生命在动静之间,缘分在聚散之时。

当苏亚再次背起书包,走出家门,呼朋唤伴,欢欢快快去学校的时候,有一种朦胧的情愫在萌生。一种还不能称之为爱情的感情,甚至连老师明令禁止的初恋都不算,因为你只能感觉到它存在,却不知道它在哪里。

你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世界还是一片阳光;你蒙住了别人的眼睛,阳光也不属于你。

它,来无形去无影,幻化在你周身的阳光里,晴雨里,尘埃里,卑微又庞大,莫名其妙的幸福感,从未有过,仅此而已。

昨夜疏星残月撒下的薄雾,飘在青油油麦浪上,被清晨刚刚睡醒,舒展筋骨的细柳杨叶,轻轻拂散。

一群背起书包的小太阳,追赶着太阳公公的脚步。

“苏亚,给我们说说你在大城市里的好玩的事呗?”朋朋甩着他的书包,像只落地觅食的小麻雀,跳跳碰碰的。

“比咱家可大多了,房子盖的很高很高,道路非常宽,还有很多汽车跑过来跑过去的。不过,我也没出去玩过,只在医院里待着。”苏亚意犹未尽的走在一群孩子中间,抬起的头望向比学校还要远的一个地方。

“苏亚,你倒底是生了什么病呀?”

“是不是那天你热的呀?”

“不会是你有什么遗传病吧?”

“苏亚,有人说你不是亲生的,不会是你有什么病你爸妈不要你了吧?”

“苏亚咱新老师……咱们开新课了……上体育课……也学着做操了……”

“咱镇上也有高楼,咱以后升上初中上了镇上上学也能天天见到楼了,我还没上过楼呢……”

…………

“我是亲生的!谁说我不是亲生的了!谁说的!”其他问题像一群蜜蜂围在苏亚脑袋周围,嗡嗡的。

苏亚只是捕捉到了那个最敏感的问题。

他发疯的似的转过头寻找问出那个问题的人。

所有人都被他杀气腾腾的眼光拒之容忍之外。

“谁以后再说,我跟他急!咱们跟苏亚一起长大,跟着苏老师一起念书,怎么不是亲生的了!别听那些大人们瞎得波得!”朋朋的帮腔更让其他孩子闻风丧胆的不敢再多言。

年少稚嫩的心受的了别人的捶打,却经不起别人对于家人的辱没。

从小我们也就明白爸妈爷奶公婆兄妹姐弟是我们最亲密的人,从足够小到刚记事起我们就知道,我们要保护好我们的家人不受伤害。哪怕自己被摧残的不成人形,犹可忍,牵涉亲人,不可饶。

一路上,他们的速度超过了一些其他年级其他班级,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也被一些陌生熟悉骑车子的人超过去,不急不慢,离家越来越远,距离学校越来越近。

上学的幸福时光,并不是在学校窗明几净的教室里伏桌刻上一个“早”字,勤奋学习的日复一天,而是那段花费在路上的时光,心里装着一个可以到达的目的地,时间自行掌控,有一群发小陪着谈天说地讲习题的无组织无纪律却也不散慢反而很随性的时间。

孩子的心里对于疾病没有任何认知,大也好,小也罢,只要现在能说笑能跑跳,就无所谓。可是在大人心里,却忧心忡忡,生怕丁点的意外。

梦是一剂良药,可以抚平现实里的创伤。我们可以想象,随着自己的希望。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们所思念的那些人事,正是活生生的生活里我们所缺少的完美。我们在梦里给自己筑造了一个没有伤心没有遗憾的世界,有月亮,有星星,有阳光,有风雨,唯独没有不可能。

苏亚有关爸妈的所有印象,也只是从别人爸妈身上拾取的零碎希望,像是黑夜里一星萤光,像是白天里随风去的蒲公英。

筋疲力尽。

他想和这个世界握手言和,不再抵抗,还给他爸爸妈妈。

熙攘的人群

世界和他玩起了捉迷藏。

(本章完)